第二个证人，酒吧客人B先生。
调酒师将手中鸡尾酒快速摇合，倒入杯中，点缀一片薄荷叶，推到客人面前。
“敏先生，您的酒。”
“谢谢！”他端起杯子，刚一转身——“啊！”
好巧不巧，身后刚好有人上前，分秒不差，他跟那人撞了个正着！酒泼在两人身上，冷得两人均是一哆嗦。
“抱歉！”他说。
“抱歉！”B先生同时说道。
一抬头，两人不觉都笑起来——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T恤！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了半天，用纸巾擦了又擦，衣服上却还是有大片水渍。
他放弃了，无奈笑道：“这可真是，中国人说的，无巧不成书。”
B先生一听，好奇道：“兄弟是外国人？”
“是的。来旅游。”他竖起大拇指：“龙城的向日葵花田，很漂亮！”
“没错！”B先生立即赞同道：“您知道吗？想看向日葵，必须得工作日去，您知道吗？您要是赶上那礼拜天，嚯，花田看不着了，只能看见人海您知道吗？！”
“哈哈哈哈！”他笑起来：“您可真是幽默！今天下午，我去看了向日葵，还好今天是星期三，人不是很多。”
“打扰了！”服务员送来两件T恤。“先生们，这是本店为客人们准备的临时T恤，希望这段小插曲，不要影响二位的好心情！”
两人抖开T恤，白色衣服上印着几个花体字母，一件是“Mercredi” ，另外一件上是“Wednesday”。
他笑着说：“还以为会拿两件一样的。”
服务员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主题T恤，根据日期不同，发放不同的衣服。今天星期三，所以我们的T恤，是用不同国家语言写的‘星期三’。”
“是这样啊！”他惊喜道：“请问，有没有中文的‘星期三’，我想拿回去做纪念！”
服务员立即找来一件写着中文的，他高高兴兴换上，跟刚才撞到的人一起，喝酒聊天。后来他要结账，对方坚决不肯。
“那是外国游客，您知道吗？咱们龙城的景色好，吸引外国人都来看，您知道吗？咱这礼仪之邦，不能跌份儿您知道吗？”
询问室里，B先生提问的次数比警察多。
警察问：“时间还记得吗？”
“记得啊！”B先生一拍胸口：“写着呢，法语，星期三！那酒吧服务特别到位您知道吗？客人衣服脏了，人家都备着呢，还根据日期，给客人拿不同的衣服。什么叫服务意识您知道吗？这就是服务意识您知道吗？”
警察抬起手，打断他，又问：“几点钟还记得吗？”
“记得！”B先生道：“快十二点了。本来我都想撤了您知道吗？后来遇见这兄弟，一见如故您知道吗？这叫什么您知道吗？这就叫缘分您知道吗？”
第三个证人，酒吧客人C小姐。
凌晨三点了，C小姐还在酒吧。
她穿简单的连衣裙，戴珍珠项链，坐在床边的位置，桌上摊开一个记事本。
本子上，是她画下来的酒吧场景。
C小姐的生日，她特意倒休了一天，第二天不用上班，给自己些清闲时间。
独自在这城市生活了六年，她做惯了无聊的工作，日复一日重复地过。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同事关系，扰得她头疼不已。
白天，那几个同事又因为鸡毛蒜皮急头白脸，闹到了领导面前。
C小姐当时坐在工位上，忙着赶一份报告，被两个人吵得不得安宁，被迫听了前因后果。
领导找C小姐谈话，问“刚刚是怎么回事儿？”C小姐并不想掺和，于是说“当时忙着工作，没注意。”
后来，领导奉行“差不多”原则，各打五十大板，把吵架的俩人都训了一通。
讽刺的是，俩人下午都很针对C小姐，那架势，仿佛是她在领导面前搬弄了是非。
还好，家附近有这么一家酒吧，音乐不嘈杂，服务很周到。C小姐时常来这里喝一杯，画几页速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提醒她生活是自己的。
服务员路过她身边，C小姐又要了一杯酒。
不经意抬头，C小姐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男人。
跟她一样，那个男人也拿了个本子，而且，他用的是钢笔，偶尔写两笔，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
C小姐喝着酒，画着画，等她再次抬起头，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您好！”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C小姐慌忙合上本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面颊有些发烫，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抱歉，我……”
“没关系。”男人看了看她对面的椅子。
“请坐。”C小姐忙道。
通过交谈，C小姐得知，对方是外国游客，白天在向日葵花田拍了不少照片，刚刚在写游记。
“我看了他的本子，写得很认真，上头还贴了照片。”询问室里，C小姐对警察说：“我觉得，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当时是几号？”警察问道。
“5号。”C小姐笃定道。
“确定吗？”警察问道。
C小姐点头：“当然确定！5号，星期四，我的生日。”
“你是星期四下班，去了酒吧，是吗？”警察问道。
“不不不！”C小姐忙解释道：“我是星期三下班去的，但我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我说，是星期四。”
警察问道：“几点钟还记得吗？”
“大概两点钟。”C小姐回答：“我两点半从酒吧出来，又去了便利店，到家差不多三点。”
警察又问：“他当时穿什么衣服？”
C小姐拿出一个本册，翻开来，指给警察看：“是一件T恤，上面写着‘星期三’，很有意思。他说他喜欢中文。”
第四个证人，酒吧服务员小D。
警察：“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小D：“有的，是我们店里的客人。”
警察：“具体说说。”
小D：“他挺随和的，健谈，大方，还——”
警察：“说具体事儿。”
小D：“哦，好的。有次我当班，他的酒洒了，弄脏了他和另一个客人的衣服，我帮他们拿了店里的备用T恤。”
警察：“什么时间的事？”
小D：“星期三。”
警察：“你确定吗？”
小D：“确定的！衣服是我们店里定制的，周年庆专门款，周一到周日，都印了，当时他选了中文‘星期三’字样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警察：“他跟店里的客人交谈过吗？”
小D：“有啊！他过来的时候，店里人比较多，他坐在吧台，点了酒，我跟他说‘星期三店里有活动’，他还请旁边的女士喝了一杯。”
警察：“还有吗？”
小D：“还有……哦！后来客人少了，他挪到了窗边的位置，还给一位女客人点了蛋糕。那位先生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警察：“店里的监控是怎么回事儿？”
小D：“听经理说，监控星期一就出了问题，不过现在已经修好了。当时我们店里就跟治安部门报备了，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警察把笔录打印出来，交给小D：“把笔录看一下，没有异议的话，在这里签字确认。”
小D简单翻了一遍，道：“没问题。是签名吗？”
警察把印台递过去：“签名，右手食指按手印，底下空白把这句抄上。”
警察合上印台，点了点盖子上的贴纸。
小D点点头，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一行字：“以上笔录我看过，与我说的相符。”
“你在那个酒吧工作多久了？”临走之前，警察问。
小D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刚来龙城，时间不长，在酒吧干了不到半个月。”
A女士：“那天是星期三，那家酒吧，只在星期三有活动。”
B先生：“写着呢，法语，星期三！”
C小姐：“我是星期三下班去的。”
小D：“当时他选了中文‘星期三’字样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治安已经证实，该酒吧的监控在周一发生故障。
由于龙城特种行业管理规定，监控必须连续存储21天，发现故障之后，酒吧立即向治安大队特行中队报备。厂家派了技术员修理，周五才恢复。
“所以，虽然没有监控作证，但现场有很多人证实，从星期三晚上到星期四凌晨，也就是案发时段，这个人，一直在酒吧。”
江明月一指屏幕，说出来众人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或许是巧合，在他说话的同时，屏幕里的那个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酒精、音乐、灯光、药物、花言巧语……
他像个魔术师，制造了这场集体失忆。
他做了完全准备，因而得以一次次逃脱。
这是一次完美的演出，如果喊哥还在，一定要夸他聪明。他相信，“老板”一定会喜欢！
只可惜，到龙城的时间太短，他还没能取得“老板”的信任，就先栽了跟头！
都怪那个女人！害得他没通过考验！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最终的目的，是杀掉那个女人。伺机而动，最终的胜利者是谁，还未可知！
他看到那个高个儿警察被叫出去，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看脸色，他就知道，警察们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他们找到的，只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接下来，他的目标只有两个。
第一，是熬过这24小时，之后堂而皇之走出公安局大门，离开龙城，出国从长计议。
第二，则是找机会下手——杀死那个女刑警，而且，最好是折磨而死！
“敏启新。”高个儿警察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等着他被放走的消息，就像从前，在其他地方一样。
“敏启新。你因涉嫌伪造身份证件，有非法出入境及协助他人非法出境入境嫌疑，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入境管理法》第五十八条、五十九条，对你实施拘留审查，这是《拘留审查决定书》。”
“什么？！”他想要站起来，却被束缚着，想反抗，却动弹不得。“拘留？凭什么拘留我？”
高个儿不疾不徐道：“不是拘留，是拘留审查。”
有他奶奶的区别吗？！还不是关进去？！
“多长时间？”他恨恨问道。
“通常情况下，最长不超过三十天。”
“三十天？！”他面红耳赤！
“不过你这个案情比较复杂，经过批准可以延长到六十天。”
“六十天？！”他青筋暴起！
“啊啊，对了，你是外国人。但我们找到了你四个国家的护照，国籍身份不明啊！拘留审查要从查清你国籍身份那天起算。我现在要去查了，我得快点儿。”
“……你——！”他牙根都要咬断了，再多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难怪来审他的不是刑警，是外事警，原来早就下了套，在这儿等着呢！
这是哪个缺德的想出来的主意？！
“阿嚏！”江明月揉了揉鼻子，他感觉，有人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