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叫救护车!求求你!我没事,求你别叫救护车!”
旧仓库里堆满了书,霉味儿灌入口鼻,恩亭亭哆哆嗦嗦躺在那儿。身体里的折磨结束了,其他感官像是突然醒来,放大了数倍。
除了霉味儿,还有他熟悉的气味,他自己的气味,他想吐,却只能强忍着恶心。他用沙哑的嗓音央求男人:“不要叫救护车……我不想,我不想……”
“抱歉。”男人的声音很轻,乍一听依旧温和,却是透着寒意。“虽然练习过,但第一次跟男人,我也很勉强,好在你的腿真的很漂亮,还有你的声音,比那几个女人还——勾人。”
恩亭亭在抖,他无法区分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恐惧,他很怕,这男人跟他想得不同,男人到底要什么?恩亭亭猜不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要的绝不只是“片刻欢愉”。
“我不会说出去的。”恩亭亭低低求饶:“你也弄够了,放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的想法还真是可爱。哈哈!”男人轻笑出声,恩亭亭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脊椎往上窜。“我就是怕你不肯说出去,才要叫救护车。”
“可是,可是!”难道他要灭口?!
一瞬间,恩亭亭脑海里闪过一张尸体的照片——一条小毯遮不住他的全身,腿分得不能再开,泥泞一片,他的眼罩已被人摘下,露出他的全脸,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的模样!
那不是他的脸!是公园里的那个女孩儿!不对,就是他,是恩亭亭!屏幕前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不如当场自杀了”“他还是自己愿意了”“真脏啊”……
“不!不要!你放了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叫了救护车,你做的事就会被人知道!”
“你还不懂吗?唉,我以为你懂了。”男人的手,抚摸上恩亭亭的脸颊,他的手又冷又湿,像黏腻的蛇,让人不安。“看来我们刚刚的交流,不够深、入。”
他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叫救护车就是为了——
“就是为了被人知道啊!失去你这么好的宣传员,也是我的损失呢,不过只要你被抬进医院,总会有消息传出去,虽然效果未必比前两次的好。”
恩亭亭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罩始终蒙着他的眼睛,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死死盯着前头,恨不得让目光浸透绒布,他想知道对面到底是怎样的魔鬼!
***
眼罩被取下的时候,恩亭亭看到红蓝交替的光,一直在闪着。自古红蓝出CP,打从那天开始,恩亭亭再也没嗑过CP,救护车上的灯晃得他想吐。
药物作用还在,恩亭亭脖子以下依旧全不能动,只能被救护人员挪到担架上,推上救护车。
透过救护人员的表情,恩亭亭知道他们误会了。路上,一个小哥凑到他跟前,小声问:“兄弟,真那么爽吗?你从哪儿约的?”恩亭亭想拿输液管勒死他!
恩亭亭被推进了急诊室,几个打过架的小流氓正在包扎,盯着他的腿,那上头的淤青是怎么来的,再明显不过了。
毯子太小,恩亭亭只能勉强盖住胴体,他甚至想过盖上脸得了,只要不被认出是谁,下身无所谓了!
恩亭亭要求离开,可医生们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掀开毯子就往里瞧,看到伤口情况,又一个个嘬牙花子。“幸亏主任今天值班。”
不多时,主任来了,恩亭亭甚至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破口大骂,要求离开医院。主任说“可以,你走吧,走啊,起来走两步”,说完往旁边一站,低头俯视恩亭亭。
恩亭亭:“……”他走?他连动都动不了!就算药劲儿过去了,他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迈步!
接受治疗,是必然的了,恩亭亭冷着脸,威胁那个主任:“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我搞医闹,搞死你!”
主任在他下身扫了一眼,重复了一遍恩亭亭的话:“搞死我?”
药劲儿刚过,恩亭亭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麻药下去,他再次任人摆弄。
这感觉太不好了,恩亭亭忍不住想起刚才的情景。如今在医生手底下,虽然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又经历了一次屈辱。
“等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你们就来了。”恩亭亭收起回忆。盘子里的半个冰淇淋球已经化了,看着那不成样子的一堆,恩亭亭皱起了眉,他又想吐。
江明月找服务员要了柠檬水,恩亭亭喝下,才好了些,向江明月道谢,江明月说“没事儿我也总吐”,恩亭亭表情一滞,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所说的旧仓库,后来江明月他们去勘察过,跟南城鬼楼一样,现场被人打扫过,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只有恩亭亭的一摊尿。这一次,连个烟头都没有了。
讲述完这一切,恩亭亭闭上眼。
休息片刻,他太累了,回忆太痛苦,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人提起这些,可他还是说了,对这个长相妖孽嘴还特损的刑警,讲述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江明月似乎对那种药很感兴趣,等恩亭亭好些了,他又追问了几个问题。
“吃完药,他就让我躺下了。”恩亭亭说:“我一直戴着眼罩,不过,能感觉他的刀始终在我脖颈上。”
“之后呢?”江明月问:“他一直等着药效发作?”
“是的。”恩亭亭说:“他好像很有耐心,一点儿不怕有人闯进来,还跟我聊天。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劫财,怕他想杀我灭口,就努力找话题跟他聊。慢慢的,我发现脑袋越来越沉,嘴也不听使唤了,我有意识,但动不了。”
江明月问道:“这期间,你一直能听到他说话?”
“是。”恩亭亭回答:“我那时候很害怕,以为他想药死我。他见我没了动静,似乎很满意,跟我说这是药效起作用了,稍后我就可以说话了,然后……”
江明月等着他说下去。恩亭亭顿了顿,继续道:“我能感觉到……凉,他在忙,就是,你能明白吗?”
“能。”江明月打断他:“内容详略你自己掌握,别说晋江不让写的就行,不然说了也白说。”
恩亭亭:“什么意思?”
江明月:“没事儿。你到医院之后的化验单据带了吗?”恩亭亭点头,立即递上去:“我想着万一用得上,就都带来了。”江明月翻看报告,目光在血常规和尿常规两张来回扫。
“有什么问题吗?”恩亭亭紧张问道。
“看不懂。”江明月坦诚道。
这也太坦诚了!恩亭亭都有点儿后悔了,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刑警?找他队长靠谱很多吧?!
“我先带走了,回去找那个大夫解释一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江明月并不逞强,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恩亭亭,问道:“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恩亭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问:“你是斯莱特林?”
江明月:“……我真实的身份是马尔福。你就没发现这蛇俩脑袋吗?麻瓜!”
恩亭亭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问江明月:“马尔福不应该管我叫‘泥巴种’吗?”
江明月:“……”他相信,恩亭亭能走出被害阴影,因为这人似乎没长心!
恩亭亭仔细回想,最终给出的答案,还是“没见过”,江明月只好作罢。
恩亭亭描述的状态,让江明月想到程宇超——“别墅无头尸案”的被害人。
药物起作用的时候,症状很相似,开始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动,后来能睁开眼睛,再后来能张开嘴,往后的事,江明月就不知道了,程宇超死了。
那案子虽然破了,但最后,江明月还是留有遗憾——他始终未能追查到那种药物的来源,而双头蛇杖又代表什么,始终不得而知。
“如果这次能弥补遗憾就好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受害了。”江明月暗暗想。
叙述完整个过程,恩亭亭才终于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好一阵子,方才喃喃道:“我从前不懂,现在才理解了。”
恩亭亭长长吐出口气,深深低下头来。“这种事情,犯罪的人常常有恃无恐,而被侵害的人才是真的惨了。这种屈辱我宁愿不追究,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蓦地,他抬起头,看着江明月的眼睛,认真道:“直到我看到你护着那个姑娘,而那个男人虚伪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变态,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当个阿Q永远不能真的幸福,打败我憎恶的,我才真的能够解脱!”
江明月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他喝光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宛若老僧入定,半晌儿方才郑重道:“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能让你想这么多。”
恩亭亭:“……”
菜狗爱琢磨,但并不爱算计,与人相处,他总是真诚以待,就像他这次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冯慧婷,就像从前他真心为程宇超的身后名考虑。
说完正事儿,气氛愈加轻松,恩亭亭找着知己了一般,问江明月“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江明月说“不要”,恩亭亭说“你听完我给你漂亮队长道歉还送锦旗”,江明月说“那你说吧”。江警官很有原则。
“我很早就听说你了。”恩亭亭道:“你明明家境很好,非得想去当警察。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有自己的想法就去做。虽然一直做得很差。”
江明月嘴角抽了抽,说“我谢谢你”。
“我也愿意为我想追寻的理想一直努力,哪怕我真的做得很差。”恩亭亭道:“我一直骗我自己,记者证没考下来,是因为我追求的理念和现今国内的主流媒体不同。”
说到这儿,恩亭亭摇头苦笑:“可我何尝不知道,我是失败的?你们看到的那几篇帖子,并不出于我的本意,我只想得到关注,你能明白吗?就像前些年哗众取宠的网络红人,他要的是名气,最后他得到了,不管是美还是丑,正面还是负面,他总是让全世界都看到了!他是个很好的营销例子,所以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
“都过去了。”江明月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那两个女孩子聊一聊,或者写些自己真正想写的文章,即便不被主流关注,以心换心,总有收获的一天。”
恩亭亭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忽又抬起头,笑着看江明月:“江警官,你有安抚人心的能力!”
江明月的心倏地一紧。
他想起别墅里的那个女孩,想起之前询问过的证人,想起那几个被害人。
或许真的像恩亭亭说的那样,江明月有安抚人心的能力,工作起来也相对容易?那么,就好好利用这优势吧!
可是,怎么跟妖孽魅惑人心像一个路子?
甭管怎样,好歹有了收获,就像张雯所说,刑警的工作是破案,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变态男,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信心满满江警官!他坚信自己的“字母选择法”没有错!
综合恩亭亭提供的线索,变态男做的前两起案子,被害人可能都没有报案。会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AB两起案子,变态男因为还不熟练,所以失败了?
想法在江明月脑中一闪而过,菜狗敏锐出击,“汪”一口咬住不放。
熟能生巧,犯罪也是同样的道理,特别是在连环案件中,嫌疑人作案会有一个不断熟练的过程,那么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试探,并没有完成犯罪。
所以,没有AB开头姓氏的人报案,或许并不是因为被害人选择隐忍,而是因为,变态□□本没有得手!
江明月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刑警队的同事们也想到了。
事实上,关于其他被害人的征集已经开始快一周了,但没有任何人提供线索。
说到底,还是因为案件的性质。
如果这是抢劫,被害人说不定早就来了,可这是强.奸案。
就像当初恩亭亭有顾虑,曹韵灵也曾经犹豫过,实践中确实也有很多案件中,被害人选择隐忍下来。没有受到实际侵害的话,被害人更容易选择沉默吧?
该怎么做?
在警大的时候,老师说过,公安部门有一条宝贵的办案经验,叫做“专门工作与群众路线相结合”——得发动群众!江明月有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