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凤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兑好热水,把准备好的衣服摆在近前正想好好洗给澡,一回头忽然就愣住了。
只见几根黑黝黝的手指正紧紧地扒在破旧的窗户,窗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正目光炯炯地往里看。
她吓得愣住了,对方倒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从窗户上跳下去逃走了。
“妈!妈!有贼!”吴玉凤害怕地大叫。
隔壁已经睡下的妈妈被吵醒了,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不耐烦地大声道:“嚷嚷什么!赶他出去!”
他们这儿东边丢了一只鸡,西边摸走一条狗的事儿常有,年节的时候家家户户屋里有余粮的时候家里要是离了人,家里又没条狗看家护院,说不定就得少点什么。
吴玉凤冷静下来后捞起一根棒槌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屋外的山林被夜幕笼罩其中,张牙舞爪的枝条像夜行的魑魅魍魉静默地卧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她缩了缩脖子,赶紧关了门钻进被窝里。
“看清是谁没有!”隔壁的咳嗽又一次响起,还夹杂着弟弟小声的梦呓。
“没有,妈,你睡吧。”
隔壁小声嘟囔着,很快又沉入梦乡里。
这一晚上吴玉凤都没合上眼,窗缝里那双眼睛老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晃得她提心吊胆,生怕闭上眼睛再睁开,那眼睛就在她头顶上瞪着她。
山里晚上很静,静得吓人,吴玉凤就那样攥着被子躲在被窝里一直到天亮,直到屋外第一道天光射进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趁着今天不用上学,躲在被子里睡个懒觉,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死人啦!”
那声音又尖又利,即使吴玉凤感觉离他们家还有段距离,那声音也直往人脑子里钻。
隔壁响起脚步声,妈妈的声音隔着单薄的门板传过来,好像发着抖,“懒丫头还睡呢!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玉凤不敢不听妈妈的话,胡乱穿了几件衣服在身上,在妈妈的催促下赶紧顺着声音往吵吵嚷嚷的地方去了。
出事的地点在半山腰一处陡坡那儿,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很多人为了冬天早做准备,已经有人开始上山砍柴火。
山是被人承包了的,里面长了有些年月的大木头是轻易不能动的,除非是得了主人准许,但那些长路边的又细又直还长不大的孬树却一般没人会管。
被砍伐后的树留下一些又爱又尖的树茬子,白天路过的时候往沟里看一眼都心惊胆颤的,不过这条路走过的都熟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可此时的沟沟里却仰面躺着个人,几根树茬子像利剑一样穿胸而过,殷红的血顺着树茬汇到沟里变成黑红的颜色,再加上死去的人怒目圆睁的眼睛,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吴玉凤想起过年时杀猪的情形,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站在她边上的老奶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子别哭!”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捂着她的手指在轻轻发着抖,吴玉凤也很害怕,却没忘了还要回去交差,“马奶奶,是谁死了?”
马奶奶是马晶晶的奶奶,平时很勤快,天不亮就去山下河沟里打水上来洗衣做饭,所以她大概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马奶奶抖着嗓子告诉她,“是你吴大爹,多得别问了,赶紧回去!”
吴玉凤被马奶奶推着往回走,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赶紧跑回了家。
妈妈正坐在床上陪弟弟说话,看见她回来立刻问怎么回事,她把看见的说了,妈妈惊讶地大声咳嗽了几声,让她赶紧回屋里去,今天别出门了。
派出所离他们这儿有些距离,就算坐车过来也有好一段路得靠脚力,所以吴大爹的尸体就那么躺在那儿由村长带人守着,谁也没敢动,直到下午派出所来人。
平时周末不上课的时候马晶晶一般会跑下来找吴玉凤,今天她一直没出现,估计是病还没好,外面又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吴玉凤做完作业就有些憋不住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到底在干什么?警察来了吗?吴大爹死得那么可怕,会不会以后变成鬼啊?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了,吴玉凤听见妈妈屋里传出脚步声,然后似乎和什么人嘀咕起来,她把耳朵往门板上凑,勉强听清楚了一部分。。
妈妈:“谁?什么事?”
一个男声回答她:“我是警察,开门,有些情况我们想了解一下。”
妈妈:“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
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声接过话:“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一些情况。”
沉默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接着是妈妈迟疑的声音:
“你们想问什么?”
上年纪的那个人问:“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
妈妈:“没有。”
上年纪的男人:“一点也没有?”
迟疑了一会儿,妈妈说:“看见吴大爹往马晶晶家去了,别的没看见。”
吴玉凤忽然想起那个半夜趴在窗外偷窥的人,门外的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没有说出来。
那个人是坏人吗?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对方又问了一些话,接着离开了。
吴玉凤趴在窗户上看见他们往马晶晶家去了,看样子是两个男人,走在后头那个年轻的小哥哥忽然回头朝他们家看了一眼,她心里一惊,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人却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门外,妈妈应付完警察就朝着她这边过来了,“玉凤,今天别在你屋睡了,把你东西搬过来。”
吴玉凤乖乖点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妈妈,昨天晚上那个人......”
“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出去别乱讲话听见没!”妈妈打断她的话,转身准备回屋哄弟弟去了。
“可是......”
“别可是,这事儿说出去村里不定传成什么样呢,管好你的嘴!”
吴玉凤委屈地点点头,妈妈看见她听话了,满意地回屋了。
一连两天,吴玉凤被妈妈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去,吴玉凤写完作业之后想去找马晶晶玩都不行。
周日的晚上,晚霞落在山麓上,像一道橘粉的面纱,妈妈趁着天还没黑,带着她上了山。
家里的猪草不够了,妈妈说这次她要多弄些回家,就算不新鲜也先屯着,等这段时间过来再说。
吴玉凤手脚麻利,很快就弄好了一大摞,等妈妈放话说可以走的时候她扭捏了一下,说想去马晶晶家看看。
妈妈皱着眉头不怎么乐意,等夜色晚了再回家去山上露水会重起来,到时候要是感冒着凉她身体遭不住,但看着女儿渴盼的眼神,她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真是麻烦,你快去快回。”
吴玉凤高兴地点点头,一溜小跑到马晶晶家。马晶晶家亮着灯,大门关着,她还没走进就听到马晶晶声音嘶哑地咳嗽声。
她提着心敲了门,门里一阵响动后是马爷爷开的门。
马爷爷手里拿着跟棍子,浑浊的眼睛目光很警惕,看来也是真的最近发生的事,发现是吴玉凤这个小姑娘,老爷爷缓了缓脸色,问:
“是玉凤啊,这么晚怎么上我们家来了?”
吴玉凤看了一眼里面,屋子里黑漆漆的,亮着灯也昏黄昏黄的,瞧不大清楚。
“马爷爷,我想看看马晶晶,她怎么样了?还好吧?”
马爷爷闻言叹了口气,让开门让她进来。
“几天了还不见好,唉。”
老爷爷蹒跚着将她引到马晶晶的房间里,看着卧在被子里起不来的外孙女,他摇摇头蹲到墙角抽土烟去了。
屋子里光线昏暗,吴玉凤分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她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房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床头还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不过她知道已经没法看了。除了这个,最显眼的大概就是正中那张大床了。
马晶晶就像陷在一堆云朵里的鱼,身上堆着的厚棉被一层又一层,她红着小脸,嘴巴一呼一吸地艰难翕动,仿佛很费劲。
马奶奶发现她过来了,招呼她到床边来,“晶晶,你看谁来了?”
陷在棉花堆里的马晶晶听见响声挣扎着张开眼睛,瞧见是吴玉凤,她费劲地笑了笑,“玉凤,看来每天你要帮我请假了。”
吴玉凤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好烫好烫。
“没事的,你要赶紧好起来啊!”
话音刚落,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往下掉。吴玉凤觉得很害怕,感觉马晶晶现在的样子就像她外公死的时候一样,像得她觉得可怕。
马奶奶送她出门的时候嘱咐她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吴玉凤抽抽搭搭地问她:
“奶奶,要不要把诊所张医生叫过来看看啊?上一次我生病了,张医生给我开了一副药很快就好了,还是叫张医生过来看看吧?”
马奶奶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她:“没事,让她捂捂汗,等过几天就好了,等她好了再找你玩儿啊。”
吴玉凤知道马爷爷和马奶奶都不怎么信张医生,之前说过他太年轻,看着就不靠谱的话,她觉得大人有时候很不讲理,可她也没办法,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