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快五十了,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的儿媳妇能给我再生个儿子。
不是说女孩不好,只是身为女人,我自己知道身为女人的苦。
要包揽家里的家务,要伺候好公公婆婆,带孩子更别指望男人,所以你看当男人多好啊。
说这么多,我就是想说我不是电视上那种重男轻女,思想封建的老太太,我勉强读过一些书,偶尔还上网看看报,我知道重男轻女不好。
想要给孙子也只是我过了半辈子之后希望儿子儿女双全的一点指望而已,当然我也不强逼着儿媳妇去生。
她已经有了一个闺女叫江北,和她一样闷头闷脑的,我看她似乎挺宝贝的,所以在她面前我也不好提,我只能在江北面前说。
我说江北,你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啊?
江北那死丫头垂着脑袋不吭声,我推她,她才细声细气地说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就是想呗,还不知道!
这丫头真是存心气我吧!
我问她,你看咱们这儿和你同龄的也没几个,平时人家还不乐意和你玩儿,以后你要有个弟弟,他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吵着要和你玩儿,多好啊!
那丫头搅着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手指头,眼睛眨巴眨巴泛着光亮,那我得去问妈妈!
问妈妈好,问妈妈好。
我从冰箱上头拿出糖罐子数了两颗塞给她,让她赶紧去问,那丫头屁颠屁颠地跑着去问她妈妈去了。
我觉得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就妥了,但还是期望不已,于是拿着扫帚假模假式在客厅里打扫,一边竖起耳朵听卧室里面的动静。
屋子隔音太好,儿媳妇又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半天也听不见一个音儿,快急死我了。
正在我抓耳挠腮的时候,那丫头出来了,看见我就眨巴眼睛,眨巴两下,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了。
哎哟!我赶紧上前搂住她心肝宝贝地哄,心急的问她她妈怎么说。
卧室门在这时候忽然哐当一声打开,孩儿她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要问就直接问,畏畏缩缩撺掇我女儿算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在现场,你一定要看看她那嘴脸,那要是放在过去,早被公婆扇耳刮子了!
我不和她计较,埋怨她又把孩子弄哭了,她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孩子,转身又回了房。
已经是下午两点,她是护士要倒夜班我也理解,但是回回回到家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啊!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摇着头叹了口气。
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都劝我,现在的年轻人和咱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以前咱们生完孩子还能下地割麦子伺候公婆呢,现在的年轻人来月经了让她碰点生水就嚷嚷,娇贵着呐,咱们为了儿子孙子,好好哄着面上供着他们就是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舒坦了些,低头看见那丫头还在抽抽嗒嗒没消停,顿时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江北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终于止住了。
看来生儿子的事还得慢慢来,我琢磨着什么时候到庙里求求菩萨,再去小姐妹那里拿给主意。
我特意挑了个儿子儿媳还有丫头不在家的日子去庙里求了一次签,签文下签,很不吉利。
我问门口解签的和尚什么意思,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强求不得。
这话说的,我儿子和媳妇两个要不是亏了我拆散了他和他从大学带回来的女朋友,他们能有现在吗?
有些事情就是要强求,不然哪能事事如你意呢!
我丢给他十块钱,拿着从庙里求来的多子多孙符扭头便走,接着便去了我的小姐妹家。
我的小姐妹比我大三岁,和我这个一辈子在灶头屋里打转的人不同,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她家那位走南闯北,见识可比我多得海了去了。
我有时候忙完家里就喜欢上她家里坐坐,有事没事听她讲讲年轻时候的趣闻,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还会问问她。
有一次江北撞鬼,天天半夜就哭闹不休,后脑手上的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我还是托了她,后来她帮着叫了一回魂,果然没过多久那丫头就不哭了。
就凭这一桩,我是百分百地信她。
那天也是赶巧,我去的时候她家儿子姑娘都不在家,我正好就把家里那点烦心事和她说了。
事情听完她看完愁眉不展,立刻就笑开了,说这么点儿事,你愁个什么劲!
我觉得她是自己儿孙满堂,打给不恰当的比方,那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心里怎么想,不留心一下把心里话带出来了,我小心地瞅了她一眼,发现她呵呵一笑也没生气。
她说,你当我儿媳妇那两个儿子是怎么来的?
我说,她生的呗,还能怎么来!
她神秘一笑,当初我媳妇儿可是跟你媳妇一样,说什么也不肯生二胎的,每次我和她一提。她就开始给我掰扯生孩子以后要花多少多少钱,她不烦我都烦了。
这情况和我家那位不是一样的嘛!
我赶紧问,那后来你是怎么劝她的?
她嘿嘿一笑,我话都说尽了,我还劝什么。我直接把她家老大拉到屋里问他想不想要小弟弟,以后有个人可以陪他玩儿,过年收压岁钱的时候还可以收两份。
就这?
她却接着说,然后我就告诉他,你要是想,就把你妈妈屋里床头柜的气球给戳了,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后来的事儿嘛,你也知道了。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我真想知道她儿媳妇要是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多损啊这老太太!
我心里这样鄙夷着,回到家的时候这个念头却盘亘在我的脑子里怎么都丢不掉。
损是损了点,但能得个大胖孙子......好像也值了。
我把目光再一次投向那个丫头,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傻呵呵地看着电视里关于一头猪的动画片,没有一点有出息的样子,要是个孙子,也许就不是这样了吧?
我清了清嗓子,将那丫头叫了过来......
听说吃些鱼肉能生给孙子,我见天地跑到菜市场去挑最新鲜的鱼,为此我还得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这样儿媳妇才肯放心地吃下去。
那可都是上好的鳜鱼上好的五花肉啊,我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心里滴血,一边盯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地盼:
一定要是个儿子,一定要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心诚则灵,我日盼夜盼,没事儿就往庙里求菩萨,这事儿还真成了!
那天是个早上,我又给儿媳妇起早炖了一锅鱼汤,结果她刚喝了一口就嫌腥味重,当我面儿给吐了。
这段日子因着那些鱼肉的关系,我们两个一个屋檐下却说不了几句话的状况已经改善很多了,她在吐完之后还很照顾我的心意,向我道歉。
这汤很好喝,但是可能是昨日夜里凉了胃吧。她这样说着,一边看我脸色。
我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端着锅回到厨房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事儿十有八九是准了!
我把这念头深深地埋在心里,想着等孩子大些,更稳一些,最好是显怀的时候再和她说吧,等到那个时候,她应该就会不舍得了。
一个生命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的时候,它的母体会和它自然而然产生感情,等到那个时候,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会想要抹杀它,而我的儿媳妇绝对谈不上铁石心肠。
这事儿基本是稳了。
可惜事情在半个月后就藏不住了,儿媳妇上班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在病房里,我接到电话心急火燎地赶去医院的时候,正好听见医生告诉她怀孕的事。
她当时大概有些懵,大夫走了,我才听见她哑着嗓子对我儿子说,这个孩子我们养不起。
我顿时急了,就听见我儿子说,你先养好身体,操心的事让我来。
真是妈妈的好儿子!
我从墙角站起来,走进病房,听着儿子又和我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我仍旧装作又吃惊又高兴的样子,喜滋滋地说孩子只管生,以后我帮他们养。
儿媳妇看了我一眼,心事重重地低下头。
她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实话我觉得很晦气,不过天大地大孙子最大,我攥着她的手,拿些好听话宽慰她,她笑了笑,仍旧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种情绪低落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很久,这让我很担心会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多余,那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小小的,只有四斤重,哭声跟猫似的,还动不动就生病。
因为这个,即使儿媳妇给我儿子生了个带把儿的,我心里还是埋怨死她了。
孩子天天一副恹不拉几样儿,孩子妈又连喂奶都不情不愿的,我看了简直糟心死,偏偏屋里那小丫头每天还乐颠颠地看她的动画片,我不由对她发了回脾气。
丫头自从有了小弟弟,家里的人就把大部分的精力留给了她弟弟,她慢慢也懂得看人眼色了,人也越来越闷。
知道我不喜欢她看电视,她便常常出门到外面儿玩儿去了,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回家,问她去哪儿了,她有时候回去隔壁张奶奶家,有时候楼下李爷爷家,有时候对面小胖家,久而久之也没出什么事,我也就不管她了。
孙子老是病怏怏的,老是往医院跑也不是事儿,后来我就想到了我那个法子多的姐妹。
姐妹最近心情不错,听说了我的事儿立刻一拍大腿,说我这是找对了人。
前儿我正好在车上的时候遇上了一个道士,人家打我面相看了只一眼,立刻把我经历的大小事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我寻思莫不是遇上了个骗子,他就说我最近会有喜事,要是灵了就上红梅公园相亲角对面找他去。
姐妹把兜里揣着的一张彩票拿给我看,我看见上面中了一百块钱,嘿,真灵了嘿!
我顿时信了大半,姐妹又说,不管有用没用,先去试试呗。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我找到红梅公园,果然看见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小老头正在相亲角对面打瞌睡呢。
我走上前,看了一眼他摆在摊子上的卦书,正准备说明来意,那道士先开了口。
他说,看你面相,近日家事不谐,诸事不顺吧?
我心说,找你算卦的不都是那几样差不离的,可能是随便糊弄了的吧,就又听见他说:
近日家中是否新添了人口?
他掐着手指,忽然眉头一拧,哎哟,不妙啊,大大的不妙啊?
我心中一紧,什么不妙?
他正准备接话,我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说孩子又发烧了,现在已经送医院了,让我赶紧过去。
神了!
我留了他电话,赶紧赶过去,等到医院的时候孙子已经送监护室了。
我揪着心等了大半夜,直到凌晨孩子的病情才稳定下来,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
这样的惊吓我是再也受不起了,于是等到天刚刚麻麻亮的时候,我赶紧给大师去了个电话。
大师没问什么乱七八糟的,而是直接问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我说是,他便让我讲两个孩子的八字一起发给他,我照着做了,等了一会儿,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大师说事情不太妙。
我寻思怎么个不妙法。
大师直言道,你家两个孩子八字犯冲,要想和平共处,只能从健康孩子身上借个运道。
我不懂什么借运,就是听着有点儿邪门,但还是问了问这个怎么个操作法,会不会伤害孩子。
大师说借运之后那个健康孩子运气会差些,但只有这样两个孩子才都能活,不然那个小的可就悬了。
我一听,心都凉了,孙子好不容易盼来的,我哪甘心就那么夭折了。
我一咬牙,一跺脚,说那就借吧。
大师要价不菲,我从儿子那里找了个借口弄来一些,自己平日扣扣搜搜节省下来一些,勉强给他凑齐了送去,他才将那个法子给告诉了我。
他说,每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在家里门口巷子里那颗大槐树地下拿着孙女江北的外套叫她的小名,如果遇到人和你搭话千万不要理,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我听了心里直打鼓,说那槐树底下不是说容易招鬼吗?我怎么知道我遇到的是人是鬼?万一是鬼,我还杵在那儿,那鬼不会吃了我?
大师说,那些东西轻易不会让你遇见,就算遇见了,你一下就能知道到底是不是鬼,因为鬼身上的味道和人是不同的。如果你遇到了,它和你说话,你顺着它说就行了。
他说这样要持续个九天才能奏效,我胆子小,再加上最近老是下雨,我就暂时没去,后来等天晴了,月亮大些了,我才提着心偷偷地去了。
第一天还好,巷子里的住户一般七八点就睡了,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也只有那些喝的醉醺醺的醉鬼,有一个小年轻还被我吓了一跳呢,其他的倒没什么事情发生。
之后两天月亮都很亮堂,我也接着去了,但是第四天的时候天空却又飘起了雨。
雨下的很大,我撑着伞走到大树底下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个人已经站在那儿了,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那个人却在看见我之后赶紧站起来走了。
我便继续站在那里,抖着嗓子叫江北的小名,晚风很凉,直往人后脖子里头灌,我总觉得心惊胆战,好像今晚要发生点什么。
十二点刚过一刻钟,我向提前走了,大师说叫个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不过这时间越长就越显心诚,我心说今天心里有点不踏实,到点儿就走吧。
我抱着怀里的暖手的家伙物什一转身,我的娘,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正往我这边走。
她的脸白的吓人,浓浓的夜色里都能看清她惨白的脸色,我心里一咯噔,知道遇上鬼了。
那鬼摇摇晃晃地朝着我的方向飘过来:大妈,救救我......
我闭上眼睛,默念我看不见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一双冰凉的手拽住我,那手真凉啊。
大妈,求求你救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我抖着嗓子开口,我......我怎么救你?
女鬼抖着嗓子说,我没力气了,你把我带到左边第三个路口的那家副食店门口就行。
她说着,咳嗽几声,呼出的气凉嗖嗖的,我心里只打突,点点头说好。
我把她往前面路灯口下面带,拉着她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她轻得跟空气似的。
前面那个路灯黄幽幽的,动不动就闪两下,我心说等到了路灯下面我就撒腿往大街对面的派出所跑。
我正打着盘算,忽然一股巨力袭向我的后脑,我眼前一黑,人就不行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儿子一脸胡茬,看见我醒过来了立刻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就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一摸后脑勺,发现既没有伤口也没用肿,除了脑袋还晕乎乎的,没什么毛病。
儿子放下心,却又狐疑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那个大槐树底下睡觉?
原来我是被早上起来买早餐的街坊发现的,人就躺在大槐树底下,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才打了120送医院来了。
我知道儿子要是知道我干的那些事,肯定又要教育我,于是含糊地说,可能是梦游病又犯了。
这事儿才算含混过去了,后来等我出院,我偶然听人提起在战乱的时候,那颗大槐树曾经埋下过很多死人,至今还有人曾在半夜的时候看见穿着旧时候衣服的人找人问路呢。
后来我又往左走了三个路口,那里有一家副食店,店面很小,已经十一二点了还没开门,我已经老往这边溜达,倒是没留意过这副食店已经贴了转让的条儿。
我问旁边买炒货的小老板这店为什么转了啊,小老板说听说是最近家里走背运,家里一个个不是中风就是车祸,要等着钱治病呢,所以这么好的铺子才给转让了。
果然和鬼搭上边儿准没好事,打那以后,我看见那颗树就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