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现在才回来的原因吗?”梅兰指着墙上的挂钟,愤怒的问。
钱得来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针已经走向了下午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他赶紧找了个饭盒,把装着牛肉面的塑料袋放进去,狗腿的捧给梅兰:“饿了吧,赶紧吃,一会儿该坨了。”
小梅兰气鼓鼓的,“我啃压缩饼干都啃饱了。”半是抱怨半是撒娇,但还是伸筷子开始吃面。
钱得来看着她吃,梅兰看了看他,然后问:“你吃了吗?”
“……吃过了。”
梅兰翻了个白眼,去找楚怀悯要了一个饭盒,把面条拨出来一半推给钱得来,“你当我傻?”
又问:“为什么不买两碗?”
钱得来笑得傻兮兮的,“着急,就给忘了。”其实那家牛肉面馆每天都是限量出售的,钱得来查案过后赶过去的时候,老板刚好把最后一碗卖出去了。
那毕竟是入口吃的东西,钱得来实在没好意思上演言情剧常见套路:求人把牛肉面卖给他。
于是去缠磨店老板,店老板是个女老板,对于帅哥的脾气格外好,在金钱的攻势和帅哥的甜言蜜语之下,答应把明天备用的牛肉拿出来给钱得来下一碗。当时激动于取得胜利的钱某人忘乎所以,才忘了提醒老板娘是两份,等到面条下锅,再提就不合适了。
梅兰的舌头是老饕的水准,她当然吃得出这碗牛肉面里的牛肉绝对不是店里平时小火慢炖一夜出来的,细细推敲一番大致猜出来龙去脉。
她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钱某人,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你到底查出什么了?”
钱得来哧溜完面条,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对梅兰娓娓道来——
回到周孝敏自杀案发当天。那天是周一,周孝敏原本跟医院约好上午去产检。但她的主治医生临时取消了预约,改成了第二天。周孝敏当时已经办了休学手续,在本地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逛了。下午的时候她失魂落魄的回到玫瑰湾,还撞上了物业的工作人员。
没错,“失魂落魄”这个词儿是物业工作人员的原话。
那个三十多岁的女收银员还很委屈:“警察同志你看我也没有多胖,你说她一头撞上我,我还没咋地呢,她先磕旁边的花坛上了。然后就开始哭……你说她那小细腿估计连破皮都没破皮,咋就哭成那样。”
钱得来想了想,跟女收银又核实了一下细节,猜测周孝敏膝盖上的淤青,应该就来源于玫瑰湾的花坛。
“然后呢,除了情绪不稳定,周孝敏那天还有什么反常?”
女员工说:“我琢磨着能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都挺有钱的,不至于碰瓷我一个物业收银员的吧!所以就猜是碰到啥委屈了,还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谁知道那姑娘就说——”
“——我是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这么对我,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钱得来皱紧了眉心,觉得这句话很怪异。
看到钱得来的表情,女收银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个字儿都没记错。“警察同志我跟你说你别不信,后来我听说那姑娘出事儿以后,天天晚上梦见那姑娘跟我说这句话,哭得可惨可惨了,我因为这事儿还花钱超度她呢,就怕她想不开死了还得弄点事儿……”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嘀咕声。
钱得来说:“你当时没问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收银缩了缩肩,“我就是个收银的,只要她不去投诉我,人家的私事儿我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钱得来最后问:“你遇上过死者这件事跟片区来调查的警察说过吗?”
女收银一脸的心虚,“警察同志,您看也不是什么犯罪的案子,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杀。我那么多事儿干什么,您说对不对……”
钱得来对此无可奈何,但至少从女收银的证词里知道一件事:周孝敏并不是在见了童明轩之后才情绪失控,而是在见童明轩之前就已经情绪失控了。
她自杀的当天上午,原本打算去产检的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周孝敏彻底崩溃?
还有她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看来要查查周孝敏那天上午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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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得来在一个破旧的招待所见到了周孝敏的母亲,推算起来周妈妈的实际年龄应该并不大,但钱得来乍一看,却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特别憔悴和衰老。
她人很瘦很瘦,头发花白,神情非常的呆滞。见到警察上门,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看,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
童氏夫妻曾经通过律师要周妈妈表示要赔偿她一大笔钱,那笔钱应该足够周孝敏体面的办完身后事,并且足够周妈妈颐养天年。但周妈妈一分钱都不肯要,同时也表示自己很快会办完周孝敏的身后事,事情办完就会离开h市,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钱得来觉得周妈妈有点过分的倔强了,先不说这个自杀案还存有疑点,即使事实清楚如同片区警局最初的案卷,周妈妈也有权向童氏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我有什么脸拿这个钱,我辛辛苦苦教育出来的女儿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搁过去就该浸猪笼。要不是看在养了她一场,我连她的丧事都不想办!”周妈妈恨恨的说。
钱得来有些不敢赞同。
不管做第三者这件事多么的令人不齿,周妈妈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也怪不得周孝敏会绝望,连检察院都允许罪犯戴罪立功重新做人,没道理周孝敏就应该万劫不复。
但钱得来没有资格去质疑周妈妈洁癖一般的道德观。
钱得来问:“您知道周孝敏出事前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
周妈妈冷冷的说:“没什么反常,我在老家住,她平时跟我通电话装得都挺好。”
这个回答钱得来不意外,原本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才来见周妈妈的。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您要是想起什么,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钱得来说完起身告辞。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周妈妈脸上有些讪讪的,她犹豫着起身送钱得来离开。
这时候钱得来才注意到周妈妈身后的矮几上供奉着着一个深檀色的骨灰盒,刚刚周妈妈坐在那里,身体刚好挡住了它,所以钱得来没注意到。
骨灰盒的质地看起来很不错,价格应该不便宜。钱得来忽然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一件事:周妈妈虽然话说得凶狠又无情,其实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好的。否则以她的经济条件,不会买这个看起来很贵的骨灰盒。
钱得来突然起了念头,“我去拜一拜周孝敏吧!”
周妈妈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然后默默的找来了线香。钱得来拜了两拜,附身把香插在香炉的瞬间,发现周孝敏的骨灰盒上雕刻着夔龙图腾。
一模一样的花纹样式的图腾,钱得来曾经在吴慰的家里见过。而第二刑侦支队全体都知道,吴慰姓黎,是半神世家云南黎氏的后裔。
“周妈妈……”钱得来转过头问,“您跟云南黎氏有关系吗?”
钱得来记得,周孝敏的档案上周妈妈的名字叫文娟。
周妈妈愣了一下,说:“我叫黎文娟。”
“……”钱得来记得吴慰刚来二侦的时候,钱得来还问过他这个问题,明明他姓黎,为什么让大伙儿叫他小吴。当时吴慰还解释,他们云南黎氏的习惯是姓氏分开的,黎是姓,而吴是氏。解放以后,当地民政部门重新登记户籍,也没管黎氏稀奇古怪的习俗,只登记了氏,姓就被舍弃了,但是出身黎氏的后裔都知道自己的祖先是黎氏。
“您是半神后裔……”钱得来喃喃自语。
钱得来问:“您认识黎吴慰吗?”
周妈妈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是黎氏嫡系后裔,一直没在本家生活过。”
周妈妈不知道钱得来为什么会突然问黎氏的事情,但还是如实回答:“我是黎氏的偏支,结婚以后就离开云南再没回去过。” 意思就是她确实不认识黎吴慰。
周妈妈是云南黎氏的半神后裔,也就是说周孝敏也是半神后裔。
钱得来忽然想起,前两天他还跟梅兰讨论过,童明轩交往过的女友全都是成熟强势干练的职业女性,普遍年龄偏大,只有周孝敏是个二十岁出头没接触过社会的小女孩。
周孝敏死前曾经在物业工作人员的面前情绪崩溃过,钱得来能就此联想到的理由就是:童明轩以真爱之名利用了年轻单纯的周孝敏。
而这件事一定跟苍天神庙、云南黎氏乃至于梅兰,都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