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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天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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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旭仁的表情一僵,苦笑:“这个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年纪大了记性不行喽!”

钱得来说:“她还有个称呼,很多人叫她彪婆,十几年来一直从事家政帮佣工作。您应该认识她啊,您不是长期委托她所在的家政公司寻觅优秀的家政人员嘛!”

“哦,彪婆啊,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我知道她,她的口碑不错,可惜她的预约不断,否则我原本打算把她请到家里来做工的。”

钱得来笑笑,问:“仅仅只是知道这个人而已?”

刘旭仁听出来钱得来的语气不对,补充:“之前为了邀请她过来做工,也是为了观察这个人,我和她一起吃了几次饭,仅此而已。”

钱得来无奈的摇摇头,“可我听说,你们不但是同乡,还是男女朋友。”

刘管家干笑了两声:“钱队啊,你怎么跟那些人一样听信闲话啊!现在这些人真是的。那个彪婆是个寡妇,我是个鳏夫。这一男一女的,这些人就瞎传,传着传着就跟真的似的,你可别信!”

“说起来这个犯罪嫌疑人李凤娇的经历倒是很凄惨。”钱得来对刘旭仁耸耸肩,“您就当听故事好了。”

“——12年前,年轻守寡的李凤娇女士有一个即将小学毕业的儿子。那一年学校组织一场免费的春游活动,李凤娇女士的儿子也参与了。但没人想到,那场春游是个阴谋,伪装火灾进而杀害六十多个孩子进行邪/教祭祀。参与这场阴谋的人,有当时的大老板蒋图承,学校的校长,还有消防的中队长。”

“李凤娇女士不相信自己儿子的死是意外,拿着蒋家赔偿的钱几次上访,但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驳回,很多人甚至认为她是想要从财大气粗的蒋家讹到更多的钱。她是寡妇,再加上唯一的儿子也死了,还有人说她克夫克子,总之什么难听的都有。李凤娇为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还自杀了几次。”

刘旭仁的目光飘向远处,语气淡淡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故事还没有讲完!”钱得来笑笑说,“李女士还需要生活,好在她不发病的时候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我见过她档案里年轻时的照片,挺秀气的。能够独自一人把儿子带到十几岁,她一定还是个坚韧不拔的女性。她后来在家政公司做帮佣,做得很好,渐渐专做高端。她想接近蒋家查出当年的真相,可惜蒋图承坏事干多了,十分的小心谨慎,根本不可能让这种很容易查出背景的人进入蒋家工作。”

“尽管她为了报仇,在机缘巧合下通过神魔契约拿到了一只虎妖的利爪,但是无法接近蒋家,也无法查出当年的真相!”

“所以她选择了曲线救国,接近了蒋家多年的忠仆,也就是您。”

当然,也或许是李凤娇受了背后某个高人的指点,才有意的接近刘旭仁。

钱得来说:“您就是李凤娇谋杀蒋伯仁的共犯!”

刘旭仁转过头,冷漠:“钱队,你是警察,说话要负责任。你说我跟人合谋杀了百岁,你有证据吗?”

钱得来微笑,“李凤娇女士已经被捕了。”

“是吗!”刘旭仁说,“她说是我杀的人?”

钱得来笑了:“您倒是对她很有信心。您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李凤娇才怀疑的您,其实不是。一直以来,蒋伯仁之死在我这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您啊,刘叔!”

从医院就诊记录里李凤娇最后一次自杀,到她谋划杀害蒋伯仁,中间隔了十年。这十年之久不代表李凤娇放弃了复仇,而是因为她没有机会,只能忍耐。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给她机会的人。这个人,只能是全权照料蒋伯仁在国内事宜,对蒋家、蒋伯仁本人都非常了解的刘管家——刘旭仁。

刘旭仁的表情已经从礼貌妥帖到不屑一顾,再到冷漠疏离,终于转成了震惊。

“钱警官!”刘旭仁反驳,“之前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跟彪婆、哦就是你说的李凤娇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杀百岁,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们的感情很好,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钱得来说:“楚胖子有一句话说得对,能够杀死蒋伯仁的人是一定知道当晚他会在那个时间点去泉山陵园的人。然而就这一点,跟踪蒋伯仁的小保安冯建或许知道,但他有时间证人证明他不是凶手。而真理社不知道,蒋图承不知道,只有你才有机会在事前知道!”

“——8月27日当天夜里,蒋伯仁从侦探事务所得知十二年前十堰山火灾跟自己的父亲有关联,回家跟蒋图承吵架后,离开家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忙去泉山陵园了。他怎么知道火灾死者都葬在泉山陵园?侦探事务所的报告可没写这件事。好,就算他知道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什么时间会去,或者干脆就不会去!” 

“只有你在他出门之前接触了他,只有你有时间告诉他这件事,只有你有机会诱导他连夜去泉山陵园寻找12年前火灾死难者的坟墓!”  

钱得来冷笑:“呵,感情好?感情不好你还很难获取蒋伯仁的信任呢!让我猜猜你当时悄悄跟蒋伯仁说了什么——你告诉他……”

——“12年前死掉的那些人就葬在泉山陵园,但那个叫chuyan的坟是一座空坟,有人移动了她的尸体。”

钱得来说:“所以,蒋伯仁才迫不及待的去证实这件事,掉入了你给他设置的陷阱。”

“根据天眼监控和陵园打更人的证词可以推断出从蒋伯仁开车抵达泉山陵园到他遇害,中间差不多有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差,在这段时间里,蒋伯仁就是去寻找那些遇难者坟墓以及证实你说的那件事了吧!”

“这段时间差足够你骑着你那辆电动车从监控坏了的蒋家后门出去,抄小路赶往泉山陵园和李凤娇汇合,联手杀了蒋伯仁——就在李凤娇儿子的坟前!”

钱得来极尽刻薄的讽刺:“诡计环环相扣,否则以你和李凤娇一个老弱一个女流,杀蒋伯仁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还真是不太容易!所以一看案发现场的情况我就锁定了你,与案件有关的人员中只有你年迈体弱!”

“钱得来你说话有证据吗?”刘旭仁带了火气,“就因为百岁动了那座坟,就能证明是我设计杀了他吗?”

“……”

钱得来的表情肃穆:“你怎么知道蒋伯仁动了‘那座坟’?”

“……”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我早就要求支队上下对与案情有关的细节一概严格保密。凶手在杀害蒋伯仁后,仔细清理了案发现场,把被蒋伯仁翻动的坟上的石板仔细整理好。还是我在案发后去‘检查’那几座坟的时候才发现端倪——也就是说,除了凶手,没人知道蒋伯仁动了坟。”

“……”刘旭仁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他抬手看了看手中蒋伯仁的相框,照片中的青年英姿勃发,跟眼前步步为营的钱警官有那么两三分的相似,“百岁,你恨我吧?”

钱得来说:“为什么杀他?就为了给你的情人报仇?!”

“我跟彪婆不是谁利用谁的关系……”刘旭仁苦笑着说,“我们是各取所需。”

钱得来疑惑:“你跟蒋图承也有仇?”

“不,以蒋先生一贯的处事方式来看,他其实对我还算不错。我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好与不好是老板的选择,伺候人看人脸色,我就是吃这口饭的。”

“那你为什么……”

“邪/教——”刘旭仁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森,“因为邪/教,我家破人亡。我父母,我老婆,都是被邪/教害了的。”

钱得来回忆了一下刘旭仁的资料,有些震惊的问:“你父母,他们不是死于鼠疫吗?”

刘旭仁冷笑了一声,“那只是灭口的遮羞布而已。”

刘旭仁出生的t市f镇上姚村的存在,就是全村供奉一位邪神,每年选择童男童女酬神。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邪神的庇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保证全村人吃穿不愁免受战火的摧残。

但与虎谋皮,终究不是正理。

解放以后,生活逐渐安定,村里人不愿意再干这种拿儿女做祭品的事情,便集体决定请邪神离开。

“所以,你们全村被报复了?”钱得来问。

刘旭仁冷笑了一声,“三天以后,村里就爆发了瘟疫。”

“后来政/府派来了医生,但鼠疫传播速度很快,差不多几天之后,全村死了大半的人。我父母、爷爷奶奶,全家都死在了鼠疫里,还好瘟疫爆发的时候父母就托人把我送到了山下的下姚村。而活下来的人不敢跟专家说出实情,陆续也从村子里搬走了。”

反神和鼠疫,两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联,但恰恰就是这么巧,前脚全村人决定不再供神,后脚鼠疫就爆发了。

“我后来离开下姚村,娶了老婆。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安安分分的过了,谁知道老婆也得了病。”

最初刘旭仁的老婆得了慢性的肾病,本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大毛病。但那时候刘旭仁老婆偷偷笃信了邪/教,邪/教说生病不用吃药,她就照听不误,生生把慢性肾病恶化成了尿毒症。再想治疗,已经晚了!

刘旭仁这一生,至亲接连因邪/教而死,最终孤寡一人。

“你不觉得如果有机会,能够为铲除邪/教尽一份力是替天行道吗?”刘旭仁说。

“蒋图承笃信神明,什么和尚、道士、仙姑、大仙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拜不到的,到最后还疯狂的迷信上了鬼王奢比尸,甚至还为了他杀人献祭。”

钱得来说:“所以你和彪婆一拍即合,杀蒋伯仁是为了曝光12年前十堰山火灾案,诱导警方调查真理社?”钱得来说,“如果你掌握了证据,完全可以报警,何必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然后就被杀人灭口,埋在哪个山沟里?”刘旭仁说,“更何况我在蒋图承、蒋家眼里就是个伺候人的,你觉得我能拿到什么证据?有什么比杀了他的儿子,让他自己把事情闹大来得干脆!”

“那蒋伯仁呢,蒋伯仁不无辜吗?”

“钱警官,按你的说法,你不也挺无辜的吗?”刘旭仁说。

“人生在世,从出生那天开始人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好了。就像彪婆的儿子,在有钱有势的人眼里,那就是个可以拿来上贡的牲口!再说蒋伯仁,他从出生开始吃穿不愁,他不用看人脸色,人家还得看他的脸色。他不用努力奋斗,他的起跑线是别人累死都跑不到的终点线!他凭什么啊,不就是凭他会投胎吗!那他既然享受了投胎带来的好处,那他就得承受因为投胎带来的厄运——谁叫他是蒋图承的儿子呢!所以说,做父母的,得给儿女积德。”

刘旭仁双手握拳伸向钱得来,“你可以逮捕我了。”

钱得来看了一眼刘旭仁,下断言:“刘叔,你和李凤娇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刘旭仁原本故作平静的面容,眼角的皱纹突然抽搐了一下。

钱得来捕捉到刘旭仁的微表情,心里突然就冰凉冰凉的。他原本对背后有他人在指点刘旭仁和李凤娇杀人这件事就有五六分的猜测,现在几乎就有了□□分的把握。

“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刘旭仁说。

“你知道吗,我最怕你这种人。比谁都明白,就是干着糊涂事,还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坦坦荡荡的模样表示自己不后悔。你后不后悔,谁在乎啊?”

刘旭仁的表情瞬间皲裂。

“其实——”钱得来盯着刘旭仁的脸,“你根本没打算亲自去杀蒋伯仁吧?”

“李凤娇明明已经通过神魔契约拿到了一只锋利的虎爪,而你明知道自己在案发后会变成第一嫌疑人,为什么还要去案发现场?”钱得来说。

“我猜是因为你发现蒋伯仁出门后有人在暗中跟踪他吧!你怕彪婆一个人会坏事,不放心就偷偷跟了过去,但是你怕满大街的天眼监控会拍到你的照片,只能抄小路过去看看情况。”

“杀人的时候一定特别害怕特别紧张吧!”钱得来轻声说,“否则也不会打更的休息室一亮灯就把你们吓坏了。其实打更的根本没发现你们,就算发现了,也不是你们的对手。能杀一个蒋伯仁,也能再杀一个六十多岁多走几步路都大喘气的老头儿!”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吗?你怕什么呀!”钱得来步步紧逼,“真要是不心虚你怕个球啊!”

“……”刘旭仁无言以对。

“刘叔,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永远不会赞成你的行为。”

“你以为你是替天行道,其实你跟蒋图承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轻视人命!你亲手杀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午夜梦回,真的就能做到绝不后悔吗?”钱得来扬了扬手里的录音机,“我报警了,估计再等个三两分钟警察就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说得对。”刘旭仁突然絮絮的说,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自言自语,“杀人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尤其是杀一个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我从泉山陵园回家时,总感觉魂儿好像丢了。有时候看着百岁的照片,不自觉就流眼泪……你猜得一点都没错,百岁是我引过去的,而我当晚本来做好了不在场证明。从一开始的计划里,就是彪婆一个人认罪,我还继续留在蒋家。”

“但人啊,感性总是能战胜理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去了陵园。”

“……百岁一定没有想到,杀他的人会是我。要是有来世,我欠他的,会还。但是这一世,我没有选择——真理社这种组织,伤天害理,不能继续存在了!”

钱得来轻轻闭了闭眼,不想看刘旭仁,多一秒都不想看。他走了两步,就看见虚掩的门后,有一个女人抱臂听着壁角。

钱瑶轻轻的拍了拍掌,“漂亮啊钱队长!”

这货钱得来也不想搭理,正准备越过她离开,就听见这个女人轻声说:“韩校长托我给你带个话——”

钱得来猛地回头。

“游戏才刚刚开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钱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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