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结束清洗后自己会奔向沙发继续睡觉,但裹着浴巾走出来后左祐才发现自己失了那份兴致。
冰箱里的牛奶刚好过了保质期,果汁也喝光了,她就着杯凉水吃下三明治,吹干头发换好衣服,除了钥匙仅拿着那袋红豆吐司出了门。
不能说没有目的,却也是漫不经心,她乘上巴士,用时半小时来到位于城市北区的公园。公园并不是市内最大的,可因为临着两所大学而吸饱了书卷气。学生们常在课余时间来这里的草坪上读书或是野餐,也有相当数量的家长因此会带着孩子来接受耳濡目染。
以上的说法来源于十年前的那本杂志,左祐在心底默念原句后和眼前的场景进行了对比,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差距。
一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很多都是这样,永久般一成不变地伫立着,使人极易忘却时间的流逝。那喷泉里也许早就生了数不清的锈,却也无人在意,只会感叹一句:「这里还是老样子。」
说不准现在从她面前走过的哪个女生就是当初因凶手由悲转喜的女孩,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晓得那个温柔礼貌的人就是一件积压十年之久的悬案的凶手。
鸽子们因为人类的到来而躲闪着起飞,正在出神的左祐手跟着抖了一下,它们就又飞回来抢食地面上的面包屑。
「这里还是老样子。」
左祐闻声,已经习惯了一般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李也也没有窘迫的意思,径直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你在跟踪我么?」左祐把面包袋子的开口捏紧,只准鸽子们吃自己扔给它们的。李也拿出本书来,端正地摊开来阅读:「我只是来回顾过往罢了。」左祐瞥了一眼那本书,认出封面上关于案件的标题:「你也不需要再暗示什么了吧。」
李也明朗地笑笑:「的确,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你还是会想听我说出来不是么?」
「……」左祐捏碎开始发干的面包,「为什么这么觉得。」李也翻动书页,发出「沙沙」的声音:「因为你在迷茫。你所说的有关于死去的理由,其实你本身也没能够找到吧。」
有两只鸽子因一块面包而争抢起来,左祐没有动手去撕下另一块,只是盯着它们看:「与其说没有死去的理由,不如说也没有活着的理由。」
李也合上杂志放在身边,解开衬衣的袖扣:「最初看到你手腕上的疤痕,我还以为你是一心求死呢。」左祐偏头:「我没有去死的理由。那不过是他人的意愿罢了。」「如果是他人的意愿,你就可以去死了?」「谁知道呢,如果在人行道上被摩托车撞飞,那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哈哈哈哈,你这性格不讨人喜欢吧。」「讨人喜欢能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么?」
左祐很快接了上去,并从鼻腔发出声嗤笑来。
将两侧衣袖都卷至肘部的李也起身走到左祐面前,也许是他脚步太轻,鸽子们都未四散奔逃,而是继续沉浸在美食之中。
「汪正是我杀的哦,之后还有两个人也是,至于没杀的我就不记得了,不过大概也都已经死了吧。」
「什么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自白中有一半是左祐没有料到的。共情下意识启动,她抬起头看向眼前遮住阳光的男人,对方并没有因自己的站位居高临下,而是亲切地低头望着左祐。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把卷起筒状的杂志捏得吱吱作响。
「我好奇心很强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李也说到,「我本以为你也是,但是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发现某种追寻着什么的感情在你身上消失了。」
左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闭口未谈。
李也继续说着:「所以我才在路上袭击你,看是否能让你找回那种情绪,毕竟以往也是有这种例子的,说着想死,其实心底还是更想活着。」
喷泉的水流声变得十分清晰,相对之下消失的是环境中其余的声音。左祐透过李也的眼睛看到一些人的脸,包括那名叫汪正的死者以及另外两名同样出现在特殊行为小组档案室内的受害者,他们的脸上都写着惊恐和请求。
继而喷泉的声音变了,由上升转为下降,四散碎在地面上,随着出现的是几张面如死灰的脸,口中正喃喃着放弃的话语,可李也却丢下他们离开了。
最后出现的,也是最为清晰的是左祐自己的脸。那张脸上只有迷惘,既没有显露出对生的追求,也没有任何对死的向往。
「我对于生命的走向性很是好奇,你看,不是都说命运是由神安排的么?那么如果我来反转人们的希望,让想死之人活着,带走想活之人的生命,那么我是不是就相当于神了呢?」
左祐用力甩了下脑袋,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李也已经弯下腰,离她更近了一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她扯出个笑来,忍不住开口嘲讽。李也也很顺利地理解了她话中的情绪:「那我至少可以算神的使者吧。」
「谁又知道呢,你怎么样都不会上天堂就是了。」左祐双手捏紧吐司的袋子,将内容物捏得粉碎,然后站起身来把面包屑尽数抛向广场。李也礼貌地侧身让开,站到和左祐平行的位置上,看成群的鸽子飞来继而急不可耐地将地面填满。
「要试一试么?」李也友好地向左祐伸出手,笑着说,「我可以帮你找到死的理由了。」
左祐看了看那只手,把塑料袋捏成一个球,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径直走向广场的出口:「我有的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