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点心。」
左祐看看眼前这个腿都快长到自己胸口的女人以一副耍赖皮的样子趴在桌上,第三次扭头确认了白礼一的脸色。
「警局附近的地理位置您也知道,我去哪里给您买点心。」白礼一黑着一张脸,虽然站得笔直可却一副不想理睬卢问言要求的态度。
卢问言明显不将白礼一的表现放在心上,伸长手臂划水似的来回摆动,把桌上的材料弄得乱七八糟:「我不管,我要吃甜的才行,哪怕是便利店买来的年轮蛋糕都好,我要吃甜的才能想得起来昨天的午夜公路白色毛衣案的材料去哪里了。」
左祐翻了个白眼,仿佛看到一条在泥塘里翻滚的金钱豹,明明有着那么高冷的外表却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她要是白礼一多半会讽刺卢问言一句老年痴呆——没有冒犯的意思。
「算了,你去给她买吧,不然就算你明天再来她也一样不会给你的。」左祐看透了本质,神手戳白礼一的后腰。白礼一侧脸看她,眼神很是严肃:「不行,我得……我不能留你自己在这里。」
卢问言来回瞥着互望的两个人,忽然坐起身来用手托住下巴,露出玩味的神情:「怎么这样啊小白,我又不会吃了她。」
卢问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吃点心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因为各人都有自己心思而谁也不去说破,便只能以「点心」来指代。
「没关系,你去吧,不会怎么样的。」左祐冲白礼一点点头,「只是去买个甜的东西就回来,不会用多少时间的。我在这里等你。」
白礼一和她对视了片刻,又望向卢问言,留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便匆匆离开了。
「呼,好吓人,小白刚刚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像是要吃了我似的。」待脚步渐远,卢问言调侃了一句,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真的是第一次见么?你们认识时间不短了吧。」左祐四下看看,走到沙发前,将上面堆着的文件一股脑推到一旁,给自己腾出个地方坐了上去,「好了,现在可以明着说了,你想要什么?」
卢问言觉得好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糖条来倒进面前的杯子里:「与其说我想要什么,不如应该说你想要什么吧,作家小姐。刚开门的时候我差点没看出来,你和上次相比状态变化不小啊。」
左祐的视线扫过面前茶几上散布的纸张,接着又看向卢问言身后的书柜:「是么,你只见过我两面,就可以断言了?」卢问言饶有兴趣地歪着修长的脖子,嘴角的笑意中作弄意味满满:「你别忘了,我可是做法医这一行的 ,剖析人体我很在行。」「物理上来说的确。」左祐结束搜索,回看卢问言,「情感上我更在行。」
卢问言嗅到了威胁的气味。她没去调查过左祐,只是从传言中听过一些,左祐拥有的具体能力对她而言是未知数,不过她多少能猜出那么一点。
「不如各退一步吧,」她打断左祐的注视,从办公桌下抽出两本素描本来,将其中一本丢给左祐,「我研究我的,你研究你的。」
左祐接住本子,看见封面的右下角写着「w」的字样:「w,什么意思?」卢问言翻开另一个本子,从面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来:「我可以告诉你是‘white’,不过真要解释的话……就要你坐过来一点了。」
左祐想了想,起身又整理出一张椅子,站在办公桌的另一面坐了下来。
「上次是右臂吧。」卢问言用解剖刀将铅制的内芯从木皮中剥离出来,「这次换左臂吧,靠近心脏的那一面。」「时间太短了,如果像上次一样要画到肩膀,我会来不及穿衣服。」左祐把手臂从卫衣袖子里抽出来,撩起下摆并安放在桌子上。「只用小臂来换这么重大的情报可不够。」卢问言嘴上说着,动手去掀左祐的衣服,怎料却被左祐毫不犹豫地拍了开:「那再加上保守秘密可以么,卢医生。」卢问言有点冒了火,可还是忍住脾气摸了摸像是被猫挠红了的手背:「就不能说句来日方长么,一点也不可爱。」左祐重新把手臂放回桌上,低头翻开膝上的素描本:「我精神洁癖,讨厌撒谎。」
黑灰色的线条一笔笔勾勒出人类的躯体,卢问言的声音宛若记录电影中的解说者,配上「沙沙」的背景音乐,开始故事的叙述。
「我第一次见小白是在文野那里,听说她从少管所领了个孩子出来,让我帮忙给检查身体。」「让你帮忙?」「那孩子那时很瘦,浑身都是淤青和伤口,文野可能是怕带去医院会惹上其他多余的麻烦,谁知道呢,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给小白画画,很触目惊心吧。」
纸张上绘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短且杂乱的头发,瘦弱到根根凸显的肋骨,微驼着的后背……旁边还有一些放大来细致描绘的伤疤。左祐用手指抚过那些痕迹,想到最近新增的那条。
「为什么会这样。」「进少管所的原因我不知道,还有她家庭的情况也,那些似乎都被文野想办法封存起来了。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应该是蛮严重的事件,两个都啊,毕竟小白一开始可给文野惹了不少麻烦。」
白礼一在文野面前恭敬顺从的样子浮现在左祐脑海中,令她产生疑问:「什么麻烦?」
「小白患有偏头痛的事情你知道么?」「何止是知道……」左祐暗道:已经见识过了。「她每次头痛的时候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破坏性极大,无法控制。」卢问言抿了口放温的咖啡,「在那种情况下她会无限放大她的暴力面,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有很强的敌意,在训练中曾经把一个小子打得直接退了行,十几个人都被波及了,文野也因此受了处分。」「……」「后来我也不知道文野做了什么,小白慢慢变得乖巧了许多,文野也正式组建了特殊行为小组。」
左祐听着卢问言的话一页页翻动画本,纸上的白礼一变得成熟和安静,表情从锐利中软化下来,渐渐柔和空白,只是从未向画的另一面看过来。
「她患上偏头痛的原因你知道么?」「与其说是偏头痛,不如说是后遗症吧。」「后遗症?」「你看最后一页。」左祐依卢问言所言反转素描本。
「文野没有告诉我,但我在最初那次检查中看到了,小白的后脑勺有个伤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伤口带给她痛苦她才会变得暴躁,又或者是……」「是什么?」「又或者是那伤口里有她的……」
门重重摔在墙上,铰链上的钉子都被震得松动了些,白礼一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举起手中被捏得变了形的塑料袋:「我买回来了,年轮蛋糕,便利店的所有味道都有。」
室内的两人都愣了半晌,卢问言先反应过来,并发出声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还真是严谨啊,生怕我再叫你出去买一次么?」她吹走素描本上的橡皮屑,将其竖起亮出成果。左祐看到白礼一表情一滞,咬着牙冲这边走来,扭头过去发现卢问言亮出的是上一次的素描。
画到了锁骨的那张。
「白礼一!」她急忙起身展开手臂环住白礼一的身体,并用手指作为锁扣锢住对方,「这次只画到小臂而已,那是上一次的。」
卢问言笑得更开心了,不紧不慢地把本子翻到下一页:「小白,你是真的见色忘义啊。」
白礼一自认吃了瘪,只得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地把蛋糕放在办公桌上:「卢长官,您要的点心。」然后她收回视线到左祐身上,抬起卫衣的袖子帮左祐穿好衣服。
「虽然我也已经习惯当坏人了,不过,这次是看在点心和小作家的面子上哦,下次我可就要和文野告状了。」卢问言伸手抓过塑料袋,眼睛不错地盯着左祐说道。左祐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以「w」命名的素描本,归还到卢问言面前:「多谢你的提醒,现在我能拿走案件的检测结果了么?」卢问言撕开包装,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啊,我都给忙忘了,那报告你们来之前刚刚送到特殊行为小组去了。」
左祐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再刺激白礼一了,随后摸到白礼一捏成拳头的手,攥住那些手指让它们与手掌分开:「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卢问言毫不掩饰自己回敬的威胁,咬了一口手里的年轮蛋糕:「欢迎下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