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昨夜因程向南的阻挠而未能成功送左祐回家的白礼一敲开了公寓三楼的门:「电梯已经修好了。」开口便是这样一句,仿佛在汇报工作。
左祐打着哈欠,把门的重量交到对方手上:「昨晚就修好了,」说罢便赤着脚往里走,「鞋柜里有拖鞋,你自己找一下吧。」
白礼一低头看看玄关正放着的粉色拖鞋,依左祐所言从鞋柜最底层翻找出一双印着某酒店logo的纸质拖鞋,穿上后走进了客厅:「打扰了。」
此时左祐已经再次爬上了沙发,没什么精神地缩进了因气温骤降而被换上的羽绒被中:「打扰什么的,你上次不是已经进来过了么,那时候有说打扰了么?」
白礼一似乎没有拌嘴的心情,只是老实地回了一句:「没有。」
左祐眯起眼睛看她,发现她今天没有穿组内的套装制服,而是换了一件皮质的夹克,虽说仍是黑色的,但看上去要比平时的更加利落日常些。
更像个刑警了。
「大早上来做什么啊。」见白礼一四处环顾着,左祐在打量完对方穿着黑色牛仔裤的细长双腿后,幽幽地问道。
正被凌乱不堪的室内吸引视线的白礼一正过身来,说出此行的目的:「组长问你要不要去见一下受害者,她可以申请。」
左祐蜷起身子,在枕头上蹭着脸颊识图找回被叫醒前的舒适姿势:「可以啊,不过昨天不是说她状态不稳定么?」
「只隔着玻璃试一下。」白礼一弯腰拾起地上的书稿,确认着内容,「根据昨天苏北对其他未明失踪案的对比,这很大可能是一个连环绑架案,也就是说还存在其他的受害者。」左祐没回答,但竖着耳朵在听,白礼一把手中的稿纸放在桌上,又一一去捡散落的旁的部分:「警方目前无法以正常的方式询问证词,所有只能由你来尝试。」
左祐睁开眼睛,从额发后面看白礼一,感觉她还有什么话没说:「然后呢?」
白礼一顿了顿,然后利用身体将稿件码整齐:「李也要见你。」
左祐沉默了片刻,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揉揉眼睛,接着去够茶几上的眼镜。白礼一绕过来,半跪下将眼镜递上:「你可以不去。」左祐看看她,翻身坐起,结果眼镜戴上:「他有提出什么条件么?」
「……」白礼一瞥了一眼左祐从充当睡衣的宽大T恤里露出的肩膀,扯过沙发背上搭着的过季的毛毯披在她身上,「汪正那起案子的凶器还没有找到。」「那就是不得不去咯。」左祐抖了下肩膀,卸下毛毯,没有同意白礼一的行为,然后站起身向浴室走去。
白礼一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手指揉搓了一下因失去支撑而散软下去的毯面,松开手跟了上去:「他是有目的性的。」「我也有,」左祐说着又走出浴室,来到卧房拿换洗衣物,「我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站定在因为没有床而似乎更应该被称为储物间的房间门口,白礼一语气多少有些不悦:「有一定的危险性。」
左祐被逗笑了,侧身躲过白礼一,重新来到浴室门口:「你也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不也开门放你进来了。」
这句话触怒了白礼一,左祐能感觉到名为「攻击性」的尖刺瞬间浮出隐藏着它的湖面,波纹呈环状漾开,打到她身上虽然已经很微浅了,却还是有着明显的冲击力。
「嘶——」单薄的背撞到门框上,即使施加过来的力道中包含极重的克制还是免不了疼痛。左祐短暂地倒吸了口气,不满地瞪向白礼一。白礼一的下颌紧紧绷着,以俯瞰的视角睥睨着:「那家伙想用肮脏的思想束缚你。」左祐咬牙挣了一下,可没能把手腕从白礼一手中解放出来:「那你现在又能说是在给我自由么?」
这一问题让白礼一愣住了,她带着不解偏了偏头,慢慢松掉了手,有些失魂落魄地退到了墙边:「抱歉……」
左祐看着忽然变得懊恼的白礼一,想起昨天卢问言那番人格突变的言论,仿佛看到一只不小心咬痛了人而肚子反省的犬类,让人无法对其置之不理。
「我说你啊……」她本想问白礼一是从哪个角度对她产生的这种占有欲,可话到嘴边又没真的说出口,「放心吧,我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共情的,在共情时我不过是在扮演其他人罢了。说得通俗一点,我只是个用来展现故事的木偶,所以……不如说能被影响到我反而会更开心些。」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笑了笑,转身扶住门框迈入浴室。
这种消极的观念,说多了会让人讨厌的——他人并没有承受你情绪的理由。
「那种说法太悲伤了。」
手因为白礼一的声音而攥紧了T恤的下摆,左祐迟疑了一下,转身去看身后的人。白礼一的眉间一如既往皱着,黑得纯粹的瞳仁中映着她的脸。距离有些远,她本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白礼一的脚尖来到她脚尖前几厘米的地方时,那张镜面脸庞上的软弱表达得清清楚楚。
「好了我知道了。」左祐率先低下了头,伸手抵在白礼一的胸口,叫停了还想再近一步的对方,「所以你也不要借机光明正大地走进浴室,你是想和我一起洗么?」
「……」对于这句玩笑话,白礼一沉默了片刻,像是强迫自己吞咽了什么一样,「如果你怕冷的话,我体温很高。」
她抬起手臂,不过仅是在腰侧将手掌亮出,没有再主动去抓左祐的手。
左祐依旧垂着脑袋,动动眼珠望向那只手,但最终也只是咬着下唇倒退两步关上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有浴霸,而且,温度太高会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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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随着温度的改变,会给人不同的感觉。
热水是模糊,冷水是清醒,还有很多人会选择的温水,是不痛不痒。
被冷水从头顶浇下的时候,我总是会寄希望于它。乞求它让我从倦怠中醒来,乞求它让我不要被浊物所污染。
我必须要清醒才可以,这样才能够看见万物的本质,才可以帮助更多的灵魂。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每次面对那种走投无路的眼神,我的内心都像是点燃了一团火,能够将水烧至蒸发的火。
「人生来世上,皆有自己的价值。」
我传达了这句话,失了形态的水上升至空中,消失不见。
也许是去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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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是被刷得白到令人眩晕的墙面,空气中充满了陌生的味道,其中有左祐不想触及的事物。
「你可以么?」
白礼一和医生说了两句话,回头来查看左祐的状况。
只是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又太多了,左祐不确定方才的情感是属于谁的。她镇定了一下,又再次从长凳上站起来:「没什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