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填得严丝合缝的周遭,以冰凉的铁为框架而搭建的床,仅有的一扇窗户外站得满是陌生的医生和警察,与其说这里是医院,左祐认为用牢笼来形容会更加贴切。
这不但是对于房间内那个女孩,也是对她自己的同情。
或是着便衣或是着制服的警员们让出一条路来,在门的另一侧成熟的医生带着手套口罩蓄势待发,而他们身后还站着几张青涩的面孔,大约是实习生……类似的场景曾几何时左祐也见过,所以今天她的脚步要比以往都来得沉重。
「需要我把人都遣开么?」
白礼一俯身时声音更加清晰,清晰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愿贸然出头,只敢低声议论,左祐听到有人嘟哝了句「猎犬」,想必白礼一真的是名声在外。
最后一位长官模样的人干咳了两声,开口阻止白礼一的想法:「这件案子若真是连环案件,那么涉及的范围就很广了。我们好几个部门都可能又未解决的案件与之相关,这证人是我们共同的证人,我们必须在这里看住她才行。」
左祐低头听着,越发觉得恼火,也许也含有泄私愤的意图在其中,她冷笑一声,继而开口:「说出这话也真是不害臊,如果真有那么多暗自都是同一个凶手做的,你们非但没有及时解决制止,现在反而跑到这里撞大运。睁开眼看看她的情况吧,她像是处在能承受那么多的心态中么?你们关动物一样将她圈禁研究,还在这里道貌岸然地装出尽职尽责的样子。」她憋着一口气说完,结尾处声音都破开了,虽然强忍着激动,却也没能压下急促起来的呼吸以及颤抖的肩头。
「左祐,」白礼一向前走了一步,用手臂贴住左祐的后背,「冷静一点。」左祐挣了一下,不乐意地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们偷偷摸摸说她什么呢,猎犬怎么了,有本事你们和她打一架,看谁输谁赢。」白礼一被指了鼻子尖,张张嘴,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左祐堵了回去,「都出去,你也出去。」
大约半分钟后,被波及的白礼一压着声音向所有人下了「逐客令」:「请都到走廊上等待吧。」
「那怎么可以?」「我们不能出去!」「怎么能把重要的证人和着不认识的小丫头单独放在一起?」
「我说,都出去。」
白礼一抬头环视四周,虽说语气如常,可立刻就达到了静音的目的。
「医生们也请出去吧,这里有摄像头,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处理。」
几个医生看看她侧腰露出来的枪套,又看看其他警察的脸色,也知趣地跟了出去。
门关上前,左祐感觉到了白礼一欲言又止的情绪,可她还在气头上,也就没有扭头给对方传递一个讯号。
「真是……」门锁闭合的声音连带着懊恼,左祐不是后知后觉,如果问她,她一定会说自己在发脾气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后悔,可她又从不制止这份提前便可预知的后悔。
「又不是怎样的……」她甩甩脑袋 ,不想在进一步由白礼一的声音去设想那「猎犬」的表情,「不管了不管了。」随后抬手拍拍脸颊,走进那面大到她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单向玻璃,把手贴了上去。
「来吧,希望看到的是属于你的情绪。」
再怎样走,也不过是在栏杆与栏杆之间徘徊。
局限在这个狭小世界中的我,只要成长到符合外界要求的程度,就可以以全新的面貌再度行走在幸福的天空下。
这是那个每天从外界来到我身边的男人笑着讲出的道理。
这样温柔的人一定是神吧。
我这样想,也这样和他说了。
他听完只是笑,说自己至多算是神的使者,能传达神的旨意,他的心灵便会得到满足。
我不懂那句话,但当听到隔壁房间的青年完成课业离开时,他脸上的笑容你的确让我看到了憧憬和愉快。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么?」
我扭头看,坐在我身边的短发女孩紧张严肃的表情连带着让我的心也加剧跳动着。
「你忘了么,那晚我们听到他打电话时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
「十月了,羊儿们的毛可以收获了。」
可是,他不是说自己是个牧羊人么?
「你以为为什么每个离开的人走之前都会受到他亲手做的白色毛衣呢?」
诶?
我低头看去,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色毛衣。
「关掉摄像头!」
左祐被白礼一的声音叫醒,睁开眼面对的是一眼望不尽的黑,但鼻子却可以嗅到皮革中混杂着的木质香水味。寒意很快让她的感官清明起来,她摸索着抓住白礼一的衣襟,看到了在黑中格外显眼的自己白色的小臂,身上的帽衫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件打底的背心遮着上半身。
「白礼一,我没事……疼!」她从裹住自己的皮夹克中钻出脑袋来,刚好撞在白礼一的下巴上,可她顾不上那么多,手上用力使得白礼一低头和她对视,「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她脱掉毛衣是因为那件毛衣是凶手送的。」
白礼一舔舐着口腔中因为碰撞而出现的血腥味,依然没有松开环抱着左祐的双手:「好的,我知道了,比起那个,你先保护好自己吧。」
属于他人的恐惧还遗留在皮肤之下,左祐别扭地拧拧脖子,松开白礼一的衣服,把手穿进夹克尚有主人体温的袖子里:「找一下之前的案子吧,大概每个受害者在遇害前都收到过凶手送的毛衣。」白礼一点头,抬手要替她系上扣子,左祐下意识闪躲着,却发现自己正无路可退地所在观察室的墙角中。她看到白礼一停在空中的手,瞥了一眼对方平淡的脸,闷声道歉:「对不起,刚才也是……我不是冲着你……」
白礼一瞧瞧她,追上去继续完成系扣子的动作:「没关系。」
夹克的尺码要大出左祐的体型许多,她试着把手伸出来可是半天也没成功,干脆就让胳膊那么耷拉着;裂了个口子的卫衣可怜又无辜地躺在一旁的地上,变得如同被丢弃在垃圾堆的玩偶一样。
「我刚才的反应很严重么?」她问白礼一。白礼一把她扶起来,上下检查着是否还有不应该露的皮肤露在外面:「是,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他们转过头不许看了,摄像头的记录之后我会处理。」
扣子被系到最上面一个,加上白礼一仍然环着她,让左祐觉得仿佛穿了件拘束衣一般:「你说不让看他们就不看了?」白礼一扬起下巴,活动着颌骨:「他们都想留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会很听话的。」
左祐无语地笑笑,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我看你不是猎犬是狼才对吧。」
「牧羊犬在驯化之前,也是会捕猎羊的。」白礼一望过来,回应了左祐的毒舌。
「懒得和你吵。」左祐瞥了一眼门上的小窗户,正在偷瞄的眼睛见被发现了便急忙缩了回去,「不过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归其他部门管了,因为凶手可不是什么友好的牧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