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李也的地点就位于专门医院后方的山上,管理上或多或少都有重合,大门旁的守卫见左祐和白礼一是从专通医院的道路进来的,连问也没问一声就放两人进去了。
「明天再来吧。」从后备箱拿了件备用外套穿上的白礼一在左祐打开车门前压住她的手,想要再尝试一下。左祐的手还缩在皮夹克的袖子里,位置并不明晰,所以轻轻松松就溜走了:「一次弄干净了比较好,这地方又不是什么风景胜地,我懒得一而再地跑过来。」
白礼一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但条件是在和李也见面时自己必须在场。
走入会面室的时候李也已经坐在了隔离用玻璃的另一面,见两人到了他便举起手挥了挥,笑起来彬彬有礼的样子与左祐在图书馆初次遇到他时并无两样。
「十五分钟。」白礼一替左祐调高了椅子,在退往墙角前递给李也一个警告的眼神。左祐点点头,瞥了一眼李也身后墙上的表,拿起电话来。
「好久不见了,左祐小姐。」李也开口,仿佛朋友之间普通的寒暄。左祐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退缩的意思:「是啊,不过还是不要见的好,毕竟上次见面我差点是在你手上。」「哈哈哈,」李也发出愉快的笑声来,依然是一副包容的态度,「这么说着的你也来了不是么?」
李也打量了一下他,发现除了身着统一的囚服且略有消瘦意外,对方几乎没有变化。
精神层面也是。
「你找我?」左祐心里生出些疑问,但并未表现出来。
李也被手铐铐着,因此在用一只手握持听筒的同时另一只手也需要跟着抬起:「是,见到你我才会告诉他们一些可以用加重我刑期的证据。」他手腕上有些将见血肉的红色勒痕,想必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有什么事。」左祐表现的事不关己,但却希望能探究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并不是说他究竟把凶器藏在哪里,而是他自我出卖来换取与她见面机会的原因。
「我很好奇啊。」李也接下来便说出了那个熟悉的词来,「那天在船上,你本来已经想要跟随我离开了吧,为什么又忽然改变方向呢。你也知道,我好奇心太重了,想这件事想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所以必须要亲口问问你才行。」
说着,他伸出为抓着电话那只手的食指,指向一旁。左祐自然知道谁站在那里,她并没有回头看,只是盯紧了李也的眼神,想要读出他究竟意在何为。
「是她吧,」李也歪着脑袋,像被吸引了一样回望着左祐,「那时候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人。」
左祐无言,冰冷的风仿佛正竭尽全力从任何细小的缝隙钻进来,只为在她身上割出伤口。
「果然。」李也笑着耸耸肩膀,扯着双手抚上面前的透明玻璃,「我就知道,你果然……真的,真的好想杀了你,这会成为我活下去的动力也说不定呢……」
他的眼里泛出饥饿的光芒,表情变得如痴如醉。他松开手任由电话滑落,随后骤然起身贴到了玻璃上。
听筒摔出声响之前白礼一就已经冲了过来,她伸手把左祐拉到身后,做出结束语:「会面结束。」几名狱警从内室的门冲进来,把李也拽离玻璃压在桌面上。
左祐从白礼一的手臂之后看去,发现李也仍然死死盯着她,即使电话已经被挂上了,她依然能够听到李也尖利的叫喊声。
「你哪里是想死,你分明还是有希望的!比起这样满嘴谎言的你,反而是诚实面对自己内心的我更容易上天堂吧!」
门「砰」地一声合上,回荡的余声在密闭空间里很快就消失殆尽了。白礼一扭头扶住左祐的肩膀,低头确认她的状况:「你没事吧?」
左祐缓缓昂起头,望向那比她高出不少的女人,对方偏瘦的脸颊微微向内凹陷,高而挺的鼻梁之上眉头像是杂乱的毛线团一样紧锁着。
又皱眉头……这个人,哪来的那么多事可困扰呢?
左祐想着,踮起脚抬高双臂抖了抖,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贴上白礼一的脸颊:「不要皱眉头,如果长皱纹就可惜这张脸了。」
跳脱的思维让白礼一反应不过来,她刚想再说什么,左祐却直接下手捏起了她的脸:「你太高了,低一点。」「唔……」白礼一听言,乖乖曲起腿来降到和左祐同一高度,左祐撩开她的额发,弯曲手指刮刮她的眉心:「那家伙说得不对,我不是因为撒谎才没办法上天堂,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对上面那位报出谁的名字来。」
白礼一望着左祐有些落寞的眼神,自起身来把人环进怀里,她没有询问左祐是否同意这一举动,只是接着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头顶:「走吧。」
左祐叹了口气,又踮起脚去顶白礼一的下巴:「干嘛啊突然,这次我可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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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无边为前进带来困难,却也可以隐藏我们。
冻僵的身体,疲惫的双腿,颤抖的嘴唇……即使那样我们也一直向前走着,因为没有回头路。
听说我们并不是第一、第二个产生怀疑意识的,但却是率先付诸行动的。
「怎么会有那种事呢?」「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只是其他人都做了另一种选择。
「比起那些遮住自己眼睛的人,我们即使行走在黑夜里,却至少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色。」
「嗯,与其默许世界规定的所谓命运,不如自己去争取,是么?」
我重复了一遍之前她讲的话。
「是啊,不试试永远不会知道。」
我扭过头去,身旁女孩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来,宛若昼日的阳光一般。
而在着寒意彻骨的冬夜里令我感受最鲜明的,是她手心传来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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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啊……」
这已经是左祐最近不知道第几次被犬吠声吵醒了。她梦才做了一点点,和平时的睡眠时间相比只经过了三分之一,所以坐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不过现在的问题和她前几天遇到的不一样,因为她昨晚没回家,而是睡在了特殊行为小组的办公室里。她胡乱揉着自己的脑袋,动作粗鲁,开始怀疑其实公寓二楼也根本没有养什么大型犬,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一大清早吵什么……哇!」
她磕绊着摸到门口,拉门就想开闹,却迎面被一个黑影以迅雷之势扑倒在地。
完蛋,特殊行为小组被人上门寻仇了。
她在三秒之内设想了从自己被绑票到程向南拎着一袋子不连号的旧纸钞来赎她的全过程,开口却叫了另一个人:
「白礼一!」
「诶?你怎么知道那是小一啊。」
左祐扭头,发现武策正站在一旁瞧热闹,而再看回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居然是一条德国牧羊犬。
「go……gou……犭……」现实太魔幻,她一下子结巴起来。「诶,你可不能那么称呼她,她会不高兴的,人家有名字,叫小白。」「这一身黑不溜秋的叫什么小白啊。」左祐条件反射似的回怼武策。「平时也一身黑啊。」「什……停停,等下……啊……你先停……停下!」
左祐力气没有一条狗大,在挣扎了半晌后选择厉声喝止。
那德牧总算停了下来从左祐身上走开,可随后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垂着头站在原地。
简直一模一样。
左祐腹诽的同时武策在旁边嘴依旧没停:「哎呀哎呀,你怎么可以凶人家呢,我们小一都害怕了。」
左祐斜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啊……」「你不信哦,不信你可以叫她啊,看她回不回应。」
左祐坐起来,看着眼前这只生物偷偷摆动的尾巴,也不知道怎么就着了道,开口下令:「白礼一,坐下。」
在德牧乖乖坐下的同时,白礼一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室内两人一犬齐齐看向门口,站在那里的白礼一脸色已经阴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