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像是不曾存在一样被阳光替代。
左祐将窗帘撩开一个小缝,眯着眼睛倚在窗和墙衔接处凸起的边缘上,看街上行人的模样。
这种场景在雨天是看不到的,一旦下雨,人们便会将伞撑在头顶,站得越高,能看到的就越少。
那么人们喜欢这种可以将自己保护起来的阴雨天么?可能不是,之所以要保护自己就是因为冰冷的雨和刺骨的风;那么人们更喜欢可以行走于光明之中的晴天?如果也不是,此刻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就是虚假的了。
左祐胡思乱想着,挖出一个选项中还带有分支的坑给自己,最后以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来做结论。
「黑色和白色……」
黑色上有了再多的白人们也不会认为它是干净的,白色上就算有了再微小的黑也会变成脏污。
白礼一一本正经的脸出现在眼前,左祐因此皱起眉头拉上窗帘,将新配的眼镜取下丢在书桌上:「真是……」
手机屏幕在室内亮起,是不知何时被擅自安装上的流氓软件发来的弹窗新闻。左祐睨了那将受害人打上无意义马赛克的页面一眼,烦躁地按下电源键并将屏幕翻转扣在桌上。
她没有能够从卢问言那里拿到尸体的照片,似乎即使是一副法外之人的态度,卢教授也严格遵守着某些底线。文件袋内只有受害人的信息,最多涉及伤口的照片以及教科书文字一般干瘪的数据分析。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脑子里也仅是若隐若现着一个模糊的形象,睡眠不足带来的眼部酸胀以及头痛无法带她钻进毛毯,只让焦躁成倍增加。
「要走一走才行……」
她摸黑洗了把脸,将充当睡衣的T恤换下,套了件帽衫在身上,扣上帽子出了门。
为什么要杀了他?
从家门出来直到那条小巷,这个问题有被反复,或者说再次确认过么?
他不过是个工作上不涉及到金钱或者权利问题的工薪族,有一位在超市做兼职的太太,一儿一女……算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他也是从公司这一起点出发,下班后来到附近参加公司聚餐,结果聚餐因为领导临时有事而提前结束,他便通过这条近路走向地铁站准备回家……这应该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然而终点发生了改变,在人人都被大雨追赶奔走的时候,他被一块从方才吃了最后一餐的餐厅的路旁捡来的石砖击中,先是左后方,然后在跌进巷子后又被多次砸在头上的其他部位。
这个终点和他原本的目的偏差太大。
那么,凶手的起点和终点是否是按计划串联的呢?
如此多次的击打不像是冲动杀人时怀有的情绪,可是左祐感觉不到凶手的计划性。凶手没有介入什么,受害人最终走到这条巷子全凭自己的意志。
也就是说……
这里并非终点……
反过来,家是起点么?
或者,起点是被称之为「家」,还是仅仅只是居住地。
回头便可以看到那间餐厅隐约露出的招牌,仅仅几步路,慢慢地踱过来一点也不远。十点,路灯一明一暗,为了节省电力而被这样开启着,那些微弱的光被大雨稀释得更加模糊。只需要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四下无人,不对,哪怕有人也无所谓,这种情况下,哪里会有人在意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
我要做的就是随着自己的喜好,将距离缩短,然后举起砖块,到达本次行程中途停靠的某个站点……
「你在做什么。」
像是在噩梦中被逼入绝境之前惊醒过来一般,左祐睁大眼睛,感到视界中的黑暗逐渐散去。现实的血液开始重新在体内流淌,冷汗自全身的毛孔渗出,瞬间便浸透了内衣,她下意识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却感觉食管被水泥封死,一丝怜悯的缝隙都没留下。她紧咬住后槽牙,可也无法阻止身体止不住的抽动。
「嘘——」将左祐叫醒的人一边发出淡而轻的声音一边靠近,仿佛安慰小动物似的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节奏缓慢地抚摸着,「你太紧张了,松开你自己,然后呼吸。」
话音落在耳边,随着手中重物被拿走,左祐像是从挤压中脱身出来,腿立刻就软了下去。
「没事了。」
她大口呼吸着混合了衣物清新剂味道的空气,费力地仰起头看向正用胸口支撑着自己的人。
白礼一正和周围的人说这些什么,那双黑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转动着,随后下移与左祐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