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制品在现代社会中逐渐被淘汰——这是一件大众潜意识知晓却鲜去正视的事情。
无论是否有人不舍，事物都受限于诸多因素而存在着。无法诉说自身的「死物」，价值只能由他人来界定。
我走了两个街区才看到一家尚在营业的报亭。它带了锈迹的铁制外表上有着剥离了一片片皮肤后的创口，看上去脆弱易碎，就好像其中贩卖的报纸杂志一样。
「十元钱。」
日报能卖到这个价钱，也算尚可。
我将对折状态的报纸放入挎在左边肩膀上的手袋中，等来到街边塞满废旧易拉罐的垃圾桶旁，又将其取出摊开。
占据头版的是某名政客的脸，我在封面简要的标题之间扫视着，没有看到关于那幢废弃建筑的任何文字。
和昨晚一样。
翻阅内页后，我从中间把报纸撕成两半，顺手丢在一旁。未倒干净便被遗弃的液体在垃圾桶底座的裂缝处汇聚后流出，以肮脏的褐色将政客破碎的脸扭曲起来。
没人知晓的话，就不算「存在」了。
醒来时，左祐发现自己并不在家中。
四周的窗帘都拉得很紧，看得出是想营造昏暗，可玻璃墙壁却没有与水泥同样的蔽光能力。
左祐掀开身上的毛毯，感到从睡梦回归现实的寒冷，她用被压到发麻的手支撑着起身，赤着的双脚踩在地面时触到了不同于地板的光滑质地。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可以看到周边散落纸张上印着的板正字句与图片，像是亟待发售的报纸一样。
手逐渐恢复了知觉，左祐将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互相搓揉了一下，感到些许的刺痛。
「嘶——」
门被推开时没发出任何声音，显得左祐吃痛的反应格外明显，白礼一站在灯光明亮的室外，扎眼到让左祐无法正视她。
「早上好，左祐小姐。」白礼一不紧不慢地说着，环顾室内，「资料我会再打一份给你。」
来到办公室的公共区域，文野和武策已经坐在那张圆桌上了。左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回头时白礼一刚好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指示灯在亮。」白礼一简单地解释道。
左祐接过手机点点头：「谢谢。」
犯人寄来的信被贴在增加了第四名受害者信息的白板上。信是手写的，字迹很潦草，墨水还被蹭花了不少；用来写信的纸大约是随意从某个本子上撕下的一页，边缘烂了好大一个缺口：
「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亲自确认过，如果不想有下一个，就快将事件报道出来。」
武策叼着根牙签，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说：「也真是大胆，好像根本没在害怕笔迹和指纹检查似的。」
左祐眯起眼将信又读了一遍，然后低头看看食指上一道短而细的红色伤口：「不是，她只是着急了而已。」
「怎么说？」文野问道。
「比起留下证据，更令她害怕的是没有人在意她所做的事。」左祐半抬着眼睛从眼镜上方在信件和受害者的照片之间来回看着，「这个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隐藏自己，或者应该说，‘隐藏’从未出现在她的目的之中。」
「也可以说明重案组那些家伙是笨蛋咯。」武策插嘴，被文野瞪了一眼后举起双手闭上了嘴。
「带走受害者的东西是有一定目的的。」
「杀人后的纪念品？很多连环杀人犯都有这种癖好。」
「如果是纪念品又何必要在之后将物品还回来。」
「那么是以怎样理由带走物品的呢？」
「……这点我还……」
左祐垂下眼，不再和文野对望。
室内的空气一瞬变得平静，沉到众人的脚踝处缓慢蠕动着。文野倒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只是坐直因连续性的对话而略有前倾的身体后转换了话题：「不着急，对了，查到第四名受害者丢失的物品是什么了。」她从面前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照片来，推给坐在另一边的左祐，「经受害者家人和朋友的证实，她常会戴一条银色的项链，几乎是从不离身的，你在尸体颈部发现的擦伤应该就是凶手扯掉项链时造成的。」
左祐犹豫片刻，伸手拿起那张照片看了一眼，便将它正面向下扣在了桌面上：「现在不要期望找到实物可能会比较好……」
文野微微偏头，用食指将桌面敲出个清脆的声响：「是，但是有这样一个关键的线索，怎么也要用一下。」
左祐没等到文野的详细解释，便因不想琢磨对方有些狡黠的嘴角而摘去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