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迷迷糊糊的,左祐也听到程向南进门时那不悦的脚步声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程向南知道谁才是策划者,便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坐在一旁的文野。
文野从报纸后面露出一双眼睛,不急不慢地回道:「只是设置了一个场景而已。」「场景?」程向南怒气更甚,「这场景是设给凶手的还是设给左祐的?」「当然是凶手了。」程向南两步迈到文野面前,夺下那份报纸随手丢向一旁:「那姓白的和那个男的跟着左祐又是什么意思?」
被报纸正中脸部的武策面对一屋子女人也只敢悻悻地嘟哝一句:「我有名字的……」
文野仍不生气,只是悠悠从椅子上站起,似乎面对程向南格外有耐心。她踩着一双高跟鞋,和白领打扮的程向南身高相仿:「小一和武策是去跟踪‘凶手’的,程小姐,我想身为责编的你应该知道左祐小姐并不是单纯靠想象得出真相的吧。」
程向南丝毫没有被对方吓到的迹象,反而扬起下巴抬手用食指点在文野胸口:「那么我也要告诉你,在这之前的那些案子因为有贴合之处人们便忽视了偏离的部分,觉得小说中的描写十分真实。可那些都不像这一次,这是左祐第一次亲身参与案件调查,在这样一种真实的外在条件下感受一个杀人狂的心理有多么痛苦你能想象么?」
「小南。」左祐有气无力地打断两人的交锋,然后费力地从沙发上坐起并向程向南伸出手去,「别说了,我好累,我想回家。」
像是在附和左祐的话,一道闪电自窗外的天空中划过。程向南再次以眼神警告文野后,转身走到沙发处将左祐扶起:「怎么样,能走么?」左祐点头,将手搭到程向南肩上,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办公室内无人阻拦,只听到门关闭之前武策说了一句什么,却也被门缝相合的声音掩去了。
「你在发烧,真的不用去医院?」车在被允许的最快速度下行驶到公寓楼下,程向南将接近半昏迷状态的左祐半拖半抱到门口,在摸出钥匙开门后又问了她一遍。左祐整个人扒在程向南身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不去……」
程向南无奈,只得把人带到沙发上放倒,边例行不满左祐家没有床边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退烧药喂左祐吃下:「如果傍晚还没有退烧就要去医院,听到了么?」她按掉烧开了的热水,屋内只剩下室外突然到来的暴雨的炸裂声。
左祐哼唧了一下,用毯子盖住半张脸,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黑云阴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反而使得一切本应象征正义的光都变得伤人眼睛。在同样基调的左祐家中,程向南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时也抵不住生理上的反应撇开了头:「喂,主编,是……是……诶?!」她被惊到般倏地看向左祐,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怎样回答,「可是我现在……」左祐还未入睡,抬起右手无力地挥了挥:「你去吧,我睡一下就好。」
程向南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才回她:「水就放在桌子上,你盖好毯子,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左祐已是没有再答应一句的力气了,她隐约感觉程向南替她掖了下毯子,然后周遭除了朦胧的雨声外便只留下一片死寂。
大约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左祐枕着雨水的背景音又睡了过去,梦中闪过案件的碎片,她就站在凶手身旁,看着凶器和失物淹没在血泊中。低下头,视线的中心是一双肮脏的球鞋,再抬首时,血雨浇灌之下的白礼一正对她露出笑容。
「呜……」
吵扰到她的是个不熟悉的声音,她摸索了半天,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耗光电量,自行断掉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什么……」
顶灯的玻璃外壳反射着红色的光点,仿佛有人正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墙角三角形的桌子上躺着的那台台式电话,再次响起和方才同样的提示音:
「现在机主不在家,请在提示音后留下信息。」
左祐望向窗外,想确认时间和空间,但她自己选下的过分遮光的窗帘却将一切隔了个彻底。
「嘀——」
来电者并未挂断电话,而是在语音留言的阶段无言地等待着。左祐盯着跳动的提示灯,在清醒些许后听到了听筒对面的呼吸声。
「!」
明晓是一刹的事,她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跃起,踉跄着奔向墙角,在对方挂断前接通了电话。
「喂!」
「……太好了,终于接通了。」话筒那面传来的,是毫无加工痕迹的,带着真实舒心感的女声,「我还以为要让杂志社那边等更久呢。」
「你说……」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H,空心人。」
「……」左祐想了想,回道,「艾略特么……」
「我就知道你一定懂。」
晕眩再次袭来,左祐只能顺势靠着一旁的墙壁坐了下来:「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在想,左祐小姐大概能理解我吧……之类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了哦,你写的那些小说,看来是真的呢……」
「……」
「你可以和他人共情这件事。」
「……」
「不要沉默啊,可以说给我听么,你的故事。」
「抱歉,我讨厌被别人了解太多。」
「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呢……」
「是啊,的确遗憾。毕竟你是靠夺走他人的存在来延续自身存在的。」
既然对方都找上门来了,左祐认为也不需要再进行那些躲躲闪闪的迂回了。
「看来你已经对我进行过共情了啊,那么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也好,看看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