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文的时候,刘力宾经常词穷。尤其面对散文时,一旦要描述大风,他的脑海里只有“呼呼”这样的象声词。他不曾感受过大自然,只知,作文参考书上最多使用的就是“呼呼。”
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风发出的声音可以像怒吼,紧紧咬住他的感官不放。
高晖的手放在他的背脊。他直发凉,觉得背上渗出的全是冷汗。这个时刻,求饶的话梗在了喉咙。
直到楼下的老师出来了,刘力宾才终于找回来声音:“老师,老师!”他喊。
高晖也见到了老师和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指着这个方向,和老师说话。
高晖提了提刘力宾的衣领:“暂时信你一回。”
刘力宾终于听到风声从“吼吼”变成了“呼呼”。他想要逃离,衣领却还在高晖手里。
高晖提醒他:“再被我看见你欺负曾连喜,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刘力宾的嘴皮抖动,说不出别的话。
高晖弯起狡黠的笑:“老师问起你,就说我们刚才在玩游戏。”
刘力宾连连点头:“是是是。”
高晖这才放人。
刘力宾连忙跑了。
再次倒霉,他在走廊见到了曾连喜。
刘力宾的慌张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衰运,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于是拐进了男卫生间。
没想到,曾连喜又来了。
刘力宾拉拉链的手卡在裤档里。从天台下来,他不仅膝盖发冷,大腿到腰臀都是凉冰冰的,于是急忙来卫生间。
见到曾连喜没有表情的脸,刘力宾憋着一股气,喊:“干嘛?想去告状?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惹的。”
曾连喜沉默着。
刘力宾在学校只有两个不成气候的跟班,他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曾连喜一眼,快速地离开。
*
下个月是学校的运动会。每到十月中旬,体育老师就开始为运动会挑选选手了。
曾连喜跑得不快也不慢,他很低调,深谙中庸之道,不过分出头,也不会排在倒数的名次。
偶然的时候,体育老师看资料才知道,曾连喜是以田径特长生的名义转学进来的。
今天课前,体育老师组织了一千米慢跑。他注意到,曾连喜的步子十分轻巧,有的同学气喘吁吁,他却不慌不忙,速度均匀。
体育老师有了计较,招了曾连喜过去。
曾连喜低着头,走得很慢。
体育老师是急性子,两人距离还有两米,就说:“你是田径特长生?”
曾连喜怔住。他的转学办得不大容易,舅舅托了关系,才争取到九中的名额。
体育老师是短跑运动员,讲究爆发力。见曾连喜的反应迟钝,他也急了:“下个月的运动会,你知道吧?我们班肯定要派人。既然你是特长生,那就报个名吧。”
曾连喜如果不参赛,等于打了舅舅的脸。骑虎难下,他只好点头了。
体育老师把体育委员叫来,说要和曾连喜一起体育测验。
高晖正偷懒,坐在树下乘凉。只要老师没要求,他人一定在树下。
一起的还有苏迁。
苏迁有意把曾连喜拉进他们的小团体,不得其法。他看着曾连喜跑过去,惊诧地问:“他竟然是田径特长生?”
高晖看着奔跑的少年。嗯,曾连喜也有发光的时刻。
高晖解开扣子,用领口给自己扇风:“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内向的性格,也给了他运动的天赋。起码逃跑敏捷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是躲避校园霸凌最有效的方法。
曾连喜在体育老师的监督下,跑完了四圈。
听训的时候,他无意向树下望了一眼。就没有见过高晖纵意球场的样子。
高晖人高,腿长,跑起步来肯定风姿卓越。他只要嘴巴闭上,站那里耀眼又夺目。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偏偏喜欢捣腾爆炸发型。
也好,炸了的高晖特别接地气。
体育老师又提醒了几句。
休息时间,曾连喜到了树下。以前他总是独来独往的。哪里人少他就喜欢站在哪里。现在却不自觉地搜寻有高晖的地方。
曾连喜到了树下,问:“你不去打球?”
高晖扯了扯嘴角:“怕热。”他清清爽爽。
曾连喜出了不少汗,没敢靠近他。他离苏迁更近。
苏迁问:“何冠呢?”
高晖:“和老师一起去少年宫。”
“少年宫?”苏迁嘀咕说,“我怎么听说,他是跟老师去报名什么竞赛,不是吗?”
高晖眯眯眼睛:“是吗?”
苏迁接上了高晖的话:“对了,今年的竞赛是不是开始报名了?”
“报了。”高晖抬头望太阳,“我上大学要去北方。这里夏天太长了,天天烤乳猪。”
曾连喜擦擦汗,离高晖又远了些。
高晖喊:“曾连喜,你想考去哪里?”
曾连喜转过头:“不知道。还有一年半考虑的时间。”
“你们那不是夏天热吗?我们上北方玩玩雪,凉快凉快。”高晖把求学说得跟旅游似的。
“嗯。”曾连喜应了一声。
“什么地方还能比南城更热?”苏迁问。
高晖:“一个小乡村。”
“我以为山清水秀的地方都是凉爽养老的。”苏迁一直住在南城。在他的理解里,人少的地方空气就好,也凉快。
高晖:“曾连喜。”
曾连喜回头。
高晖:“你以前读哪间中学?”
曾连喜:“我们县城的。”
苏迁:“什么县啊?”
曾连喜:“安桦县。”
高晖的神色有些停顿,接着笑起来:“你们那地方人是不是跟你一样,说话有口音。”
曾连喜点头:“我们有安桦口音。”
高晖:“我见过一个人,也是这种口音。”
苏迁好奇:“谁呀?”
“你不认识的。”高晖仰望着蓝天上的白云,“今年夏天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