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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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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星期四。

*

曾连喜今天来得比较晚,一进教室就看见高晖一手折掉一张卡片。

“早。”高晖把已经弯折的卡片重新打开,扬了扬。

曾连喜看清了上面的字。和他收到的一样。连那枚红印都是。

但为什么会跑到了高晖的柜子?

高晖“砰”一下关上柜门,发出的声响震起整列柜子。

同学们纷纷望过来。

“到底谁啊?”高晖的头发比之前更炸,“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又吓不死我。”

苏迁本来要说话,忽然顿住。半晌,他看着高晖:“我才发现,你和曾连喜的柜子编号,和登记册上的不一样?”苏迁是生活委员,记编号很有一套。

苏迁不说,高晖早忘了他和曾连喜调换过柜子。

说起来,高晖也是好心,见曾连喜要踮脚去开最上层的柜子,提出了互换。

曾连喜让高晖把编号报给老师。

高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经苏迁提醒,高晖瞬间有了新思路:“有没有可能,这个恶作剧是冲我来的?”对方依照登记册的编号投放卡片,后来发现错了,于是改投。

苏迁皱眉:“我不知道。但这种恶作剧,图什么?”

一个女生冒出来:“会不会是闹鬼了?校园七大恐怖传说,你们听过吗?”

还真没有。高晖向女生扬起眉。

女生张了张嘴:“我也没有。”

高晖:“你说个毛线。”

苏迁:“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不管他是人是鬼,总之,惹到我了。看我不把他揪出来。”高晖环视教室,“我有预感,这个小人就在这里。”

“高晖。”何冠咳了下,“注意团结,同学友爱。”

高晖把纸条横在课桌中间,再在旁边摆上纸和笔:“曾连喜。”

“嗯?”曾连喜看着皱巴巴的卡片。

“你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曾连喜一愣:“我不会分析。”

“我问你,你收到过几次?”

“三次。上个星期五是第一天,然后星期一、二。”

高晖沉吟半晌,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没有。”曾连喜迅速回答。

高晖歪了歪头:“为什么你收到这些纸的时候总是面色苍白?”

曾连喜缓缓地说:“有人给我送这封信,说明有人讨厌我。”

“废话。谁都不是万人迷,讨厌我的人遍布学校每个角落。”

“你……”曾连喜索性把寡言的标签运用到底,说一个字就断了。

“哦?你害怕得罪人,格外留意别人的观感,收到卡片当然心里不好受。”

“嗯。”曾连喜点了头。

“越是这样,你越会被欺负。”高晖勾起曾连喜的下巴,“头昂起来,对那些讨厌你的人,更要表达你的蔑视。”

曾连喜被迫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高晖觉得不该用懦弱形容他,而是“柔顺”。高晖收回了手:“关键是要查清楚,这个吃饱没事干的卑鄙小人,究竟是谁?”

“我们要上课要学习。他吃饱没事干,我们不是。”

高晖却说:“哦,我学不学,名次也掉不出前三。”

曾连喜不懂拒绝,硬是被拉进了调查组。

*

高星曜这阵子不知为什么,似乎不用上课了。今天发朋友圈,说晚上回家。

高晖很想屏蔽高星曜的朋友圈,但为了掌握对方的行程,他忍了。

放了学,高晖百无聊赖,坐着没动。

曾连喜收拾了书包。

高晖问:“你今天带钥匙没有?”

曾连喜想也没想地回答:“今天带了。”

“哦。”高晖伸直的手搁在桌上,人跟着趴下去,“晚上好无聊。”

“你不回家做作业吗?”

“做作业不用花一整晚的时间。”

“那……休息一下。”

高晖的脸贴在课本上,眼珠子转到曾连喜的方向。他想起来,曾连喜那天请客的饮料太贵了。他该好好回请一顿。“今晚一起吃饭吧。”

傍晚时分,一片斜阳。高晖的眼里映出霞光。

曾连喜拒绝不了这样的光。他到家见到曾茂,也是不愉快的。他宁愿和高晖一起吃饭。

晚饭很简单,两人去饭堂各自点菜。

曾连喜刚要用自己的饭卡付钱。

高晖突然把卡伸到了刷卡机:“既然邀请你,当然是我给钱。”

“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曾连喜细声细气。

“没说你没有。”高晖很无辜,“不就请你十几块,你别放在心上。”

“嗯。”曾连喜迟疑,“等会请你喝饮料。”

“我喝矿泉水就行了。没见前几天的新闻吗?天天喝饮料,喝得去医院急救了。”高晖吃了两口饭,“对了,昨天一个同学说,见过你在体育课上跑步,问你有没有兴趣进足球队?”

“我不懂足球。”

“规矩都是人教的。他那人……”高晖笑,“主要是看脸。”

曾连喜怔了怔。

“你如果不是盖这样厚的刘海,估计柜子里也能收情信。”

曾连喜尴尬:“别开玩笑了。”

“你在以前学校,没遇到过女生过来套近乎?”

“没有。”

“说到底,你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剩下的是性格问题。”

曾连喜沉默了。

高晖看着他:“不是嫌弃你的性格,只是你这样子,不太讨女生欢心。没生气吧?”

“没有。”曾连喜知道,自己性格不如高晖。他有时甚至想模仿高晖,无奈,东施效颦。

两人吃完饭,端起盘子往外走。

外面冲过来一个人,背向这里,倒退走来:“来抓我啊。”

高晖刚转过柱子,眼见就要跟那人撞上。他连忙收住脚步。

那人却没发现高晖,继续退,一手打翻了高晖手里的盘子。

剩菜和油渣全部粘在了高晖的校服上。

那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高晖冷着脸。

那人穿了件运动外套。

高晖说:“把你的衣服给我。”

那人皱了一下鼻子。他自知理亏,留下了班级、姓名,把外套给了高晖。

高晖去了卫生间,脱掉外衣发现,油渣透过衣服,粘到了他的皮肤。他直犯恶心,又把旧衣服穿回去。

曾连喜见到他,问:“你没换衣服?”

“沾到身子了。”高晖说,“我去游泳馆洗个澡。”

游泳馆一到放学时间就会关门,高晖要偷偷潜进去。

正好,窗户没有关。

他左右张望。

四下无人。

他双手往上一翻,从窗户间溜了进去。他停在窗户半空。

曾连喜这么乖巧的学生,对爬窗这事应该有些为难。

高晖伸出手,搭了他一把。

不得不说,曾连喜这人确实有运动细胞,身子灵巧得很,不比高晖爬的慢。

游泳馆静悄悄的,水面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霞光。

高晖没有心情欣赏水面的波纹。他闻到了身上的酱油味,捏了捏鼻子说:“真臭。”他直接去了淋浴房。

曾连喜在外面放风。他捏紧了手指,他在九中的校规条文中搜寻,偷偷溜进游泳馆是否会被处罚。

下一刻,他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在里面沐浴的水声之中,非常突兀。

紧接着,一盏灯亮了起来。

有钥匙开门的人,不是保安,就是老师。

曾连喜连忙进去淋浴房,一眼就见到高晖的背。他懒得跑步,但肌理却很均匀。

曾连喜一惊。

这时,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脚步声渐渐走近。

曾连喜被罚站过一次,他怕再犯错误,老师会把家长叫过来。他转身,背向里面:“高晖。”

高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曾连喜快速地说:“有人来了。”

高晖立即关上了水龙头,用脏衣服擦了擦自己湿透的脚。

外面又亮起了几盏灯。

高晖指了指里面的储物间。刚想要过去,他又停住,把刚刚的水龙头打开了。

两人躲在储物间。高晖还有心情拿脏衣服,继续擦拭自己。

淋浴房的门被推开,传来一个喊声:“谁在里面?”

无人回应,只有哗哗的水声。

那人开了灯,走到湿漉漉的隔间面前,翻了翻门板。

外门板溅上了水,内门板是干的。如果有人在这里洗澡,门是关着的,淋湿的应该是内门板。

那人关上了水龙头,再望了望四周,关灯出去了。

储藏间里有拖把、有抹布,站着的两人比较挤,加上高晖又要擦身子。曾连喜只能紧紧地贴着墙。

空气仿佛燃烧起来,周围温度骤升,他的额头上似乎冒出了汗珠。

高晖没有穿上衣服。少年的身子还单薄,但隐约露出线条。他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很坦荡。

反而是曾连喜低着头,目光游移。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消失。

高晖擦干了身子:“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抬过头?”

曾连喜终于把脖子向上提了提,看着墙壁:“老师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不是老师,是保安。”高晖这时要穿衣服,一抬手就撞到了曾连喜。

曾连喜连忙推门出去,背对高晖,一动不动。

高晖套上裤子,突然说:“你不会见着我害羞吧?”

曾连喜立刻摇头,摇得像波浪鼓。头是肯定不敢转的。

“你平时慢吞吞的,这次否认来得这么快?”高晖话音有笑意。

曾连喜认真地说:“这种误会不好笑。”

“这有什么误会。你还没来上过游泳课,同学们冲凉的时候,群魔乱舞。”

曾连喜见其他男同学,不觉得什么。但面前的人是高晖,不一样的。

光是想想就不一样。

“不过,我被看光了。你却包得严严实实,不大公平啊。”

曾连喜僵直着背。

“逗你玩的。”高晖说,“走吧,别忘了明天的调查计划。”

*

高晖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家。

高星曜是一个规律生活的人,到了这个钟数,他应该早睡了。

但高晖一开门,面前站着人。

高星曜斯斯文文,没有近视,偏偏喜欢戴眼镜。

高晖觉得,“城府”两个字就是形容高星曜的。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高星曜问。

“出去玩。”高晖可以说他去晚自习了,理由很正当。但他就是看高星曜不顺眼,不乐意在这人面前装好学生。

高星曜:“爸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监督你的学习。”

“监督?他把电话打给你?不打给我?”说完高晖就想起,他和父亲说不到两句话就挂断。

父子俩已经越走越远。

高晖冷漠地说:“你就如实向他汇报,向他告状,我就是玩到这么晚才回家。”

“高晖,我是你的哥哥。我有过你这样的年岁,贪玩是天性,没有出事就好。”高星曜笑了笑,“兄弟间,说不上告状不告状的。”

高晖瞪着他:“你是哥哥,只能证明你的年纪比我大。而不是你妈出现的时间,比我妈出现的早。”

“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东西。”高星曜像是哄孩子,“高晖,你不明白。”

高晖没有不明白,他很清楚。

他的父亲不爱他的母亲,搞婚外情,生下了高星曜。他的母亲生孩子晚。

他,一个原配的儿子,成了私生子的弟弟。

他和他的父亲没有话说,跟这个高星曜更加是。

他沉默地上楼。

听到风铃叮叮响,他恍然想起。

他的母亲将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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