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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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连喜今天来得比较晚,一进教室就看见高晖一手折掉一张卡片。
“早。”高晖把已经弯折的卡片重新打开,扬了扬。
曾连喜看清了上面的字。和他收到的一样。连那枚红印都是。
但为什么会跑到了高晖的柜子?
高晖“砰”一下关上柜门,发出的声响震起整列柜子。
同学们纷纷望过来。
“到底谁啊?”高晖的头发比之前更炸,“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又吓不死我。”
苏迁本来要说话,忽然顿住。半晌,他看着高晖:“我才发现,你和曾连喜的柜子编号,和登记册上的不一样?”苏迁是生活委员,记编号很有一套。
苏迁不说,高晖早忘了他和曾连喜调换过柜子。
说起来,高晖也是好心,见曾连喜要踮脚去开最上层的柜子,提出了互换。
曾连喜让高晖把编号报给老师。
高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经苏迁提醒,高晖瞬间有了新思路:“有没有可能,这个恶作剧是冲我来的?”对方依照登记册的编号投放卡片,后来发现错了,于是改投。
苏迁皱眉:“我不知道。但这种恶作剧,图什么?”
一个女生冒出来:“会不会是闹鬼了?校园七大恐怖传说,你们听过吗?”
还真没有。高晖向女生扬起眉。
女生张了张嘴:“我也没有。”
高晖:“你说个毛线。”
苏迁:“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不管他是人是鬼,总之,惹到我了。看我不把他揪出来。”高晖环视教室,“我有预感,这个小人就在这里。”
“高晖。”何冠咳了下,“注意团结,同学友爱。”
高晖把纸条横在课桌中间,再在旁边摆上纸和笔:“曾连喜。”
“嗯?”曾连喜看着皱巴巴的卡片。
“你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曾连喜一愣:“我不会分析。”
“我问你,你收到过几次?”
“三次。上个星期五是第一天,然后星期一、二。”
高晖沉吟半晌,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没有。”曾连喜迅速回答。
高晖歪了歪头:“为什么你收到这些纸的时候总是面色苍白?”
曾连喜缓缓地说:“有人给我送这封信,说明有人讨厌我。”
“废话。谁都不是万人迷,讨厌我的人遍布学校每个角落。”
“你……”曾连喜索性把寡言的标签运用到底,说一个字就断了。
“哦?你害怕得罪人,格外留意别人的观感,收到卡片当然心里不好受。”
“嗯。”曾连喜点了头。
“越是这样,你越会被欺负。”高晖勾起曾连喜的下巴,“头昂起来,对那些讨厌你的人,更要表达你的蔑视。”
曾连喜被迫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高晖觉得不该用懦弱形容他,而是“柔顺”。高晖收回了手:“关键是要查清楚,这个吃饱没事干的卑鄙小人,究竟是谁?”
“我们要上课要学习。他吃饱没事干,我们不是。”
高晖却说:“哦,我学不学,名次也掉不出前三。”
曾连喜不懂拒绝,硬是被拉进了调查组。
*
高星曜这阵子不知为什么,似乎不用上课了。今天发朋友圈,说晚上回家。
高晖很想屏蔽高星曜的朋友圈,但为了掌握对方的行程,他忍了。
放了学,高晖百无聊赖,坐着没动。
曾连喜收拾了书包。
高晖问:“你今天带钥匙没有?”
曾连喜想也没想地回答:“今天带了。”
“哦。”高晖伸直的手搁在桌上,人跟着趴下去,“晚上好无聊。”
“你不回家做作业吗?”
“做作业不用花一整晚的时间。”
“那……休息一下。”
高晖的脸贴在课本上,眼珠子转到曾连喜的方向。他想起来,曾连喜那天请客的饮料太贵了。他该好好回请一顿。“今晚一起吃饭吧。”
傍晚时分,一片斜阳。高晖的眼里映出霞光。
曾连喜拒绝不了这样的光。他到家见到曾茂,也是不愉快的。他宁愿和高晖一起吃饭。
晚饭很简单,两人去饭堂各自点菜。
曾连喜刚要用自己的饭卡付钱。
高晖突然把卡伸到了刷卡机:“既然邀请你,当然是我给钱。”
“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曾连喜细声细气。
“没说你没有。”高晖很无辜,“不就请你十几块,你别放在心上。”
“嗯。”曾连喜迟疑,“等会请你喝饮料。”
“我喝矿泉水就行了。没见前几天的新闻吗?天天喝饮料,喝得去医院急救了。”高晖吃了两口饭,“对了,昨天一个同学说,见过你在体育课上跑步,问你有没有兴趣进足球队?”
“我不懂足球。”
“规矩都是人教的。他那人……”高晖笑,“主要是看脸。”
曾连喜怔了怔。
“你如果不是盖这样厚的刘海,估计柜子里也能收情信。”
曾连喜尴尬:“别开玩笑了。”
“你在以前学校,没遇到过女生过来套近乎?”
“没有。”
“说到底,你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剩下的是性格问题。”
曾连喜沉默了。
高晖看着他:“不是嫌弃你的性格,只是你这样子,不太讨女生欢心。没生气吧?”
“没有。”曾连喜知道,自己性格不如高晖。他有时甚至想模仿高晖,无奈,东施效颦。
两人吃完饭,端起盘子往外走。
外面冲过来一个人,背向这里,倒退走来:“来抓我啊。”
高晖刚转过柱子,眼见就要跟那人撞上。他连忙收住脚步。
那人却没发现高晖,继续退,一手打翻了高晖手里的盘子。
剩菜和油渣全部粘在了高晖的校服上。
那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高晖冷着脸。
那人穿了件运动外套。
高晖说:“把你的衣服给我。”
那人皱了一下鼻子。他自知理亏,留下了班级、姓名,把外套给了高晖。
高晖去了卫生间,脱掉外衣发现,油渣透过衣服,粘到了他的皮肤。他直犯恶心,又把旧衣服穿回去。
曾连喜见到他,问:“你没换衣服?”
“沾到身子了。”高晖说,“我去游泳馆洗个澡。”
游泳馆一到放学时间就会关门,高晖要偷偷潜进去。
正好,窗户没有关。
他左右张望。
四下无人。
他双手往上一翻,从窗户间溜了进去。他停在窗户半空。
曾连喜这么乖巧的学生,对爬窗这事应该有些为难。
高晖伸出手,搭了他一把。
不得不说,曾连喜这人确实有运动细胞,身子灵巧得很,不比高晖爬的慢。
游泳馆静悄悄的,水面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霞光。
高晖没有心情欣赏水面的波纹。他闻到了身上的酱油味,捏了捏鼻子说:“真臭。”他直接去了淋浴房。
曾连喜在外面放风。他捏紧了手指,他在九中的校规条文中搜寻,偷偷溜进游泳馆是否会被处罚。
下一刻,他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在里面沐浴的水声之中,非常突兀。
紧接着,一盏灯亮了起来。
有钥匙开门的人,不是保安,就是老师。
曾连喜连忙进去淋浴房,一眼就见到高晖的背。他懒得跑步,但肌理却很均匀。
曾连喜一惊。
这时,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脚步声渐渐走近。
曾连喜被罚站过一次,他怕再犯错误,老师会把家长叫过来。他转身,背向里面:“高晖。”
高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曾连喜快速地说:“有人来了。”
高晖立即关上了水龙头,用脏衣服擦了擦自己湿透的脚。
外面又亮起了几盏灯。
高晖指了指里面的储物间。刚想要过去,他又停住,把刚刚的水龙头打开了。
两人躲在储物间。高晖还有心情拿脏衣服,继续擦拭自己。
淋浴房的门被推开,传来一个喊声:“谁在里面?”
无人回应,只有哗哗的水声。
那人开了灯,走到湿漉漉的隔间面前,翻了翻门板。
外门板溅上了水,内门板是干的。如果有人在这里洗澡,门是关着的,淋湿的应该是内门板。
那人关上了水龙头,再望了望四周,关灯出去了。
储藏间里有拖把、有抹布,站着的两人比较挤,加上高晖又要擦身子。曾连喜只能紧紧地贴着墙。
空气仿佛燃烧起来,周围温度骤升,他的额头上似乎冒出了汗珠。
高晖没有穿上衣服。少年的身子还单薄,但隐约露出线条。他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很坦荡。
反而是曾连喜低着头,目光游移。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消失。
高晖擦干了身子:“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抬过头?”
曾连喜终于把脖子向上提了提,看着墙壁:“老师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不是老师,是保安。”高晖这时要穿衣服,一抬手就撞到了曾连喜。
曾连喜连忙推门出去,背对高晖,一动不动。
高晖套上裤子,突然说:“你不会见着我害羞吧?”
曾连喜立刻摇头,摇得像波浪鼓。头是肯定不敢转的。
“你平时慢吞吞的,这次否认来得这么快?”高晖话音有笑意。
曾连喜认真地说:“这种误会不好笑。”
“这有什么误会。你还没来上过游泳课,同学们冲凉的时候,群魔乱舞。”
曾连喜见其他男同学,不觉得什么。但面前的人是高晖,不一样的。
光是想想就不一样。
“不过,我被看光了。你却包得严严实实,不大公平啊。”
曾连喜僵直着背。
“逗你玩的。”高晖说,“走吧,别忘了明天的调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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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家。
高星曜是一个规律生活的人,到了这个钟数,他应该早睡了。
但高晖一开门,面前站着人。
高星曜斯斯文文,没有近视,偏偏喜欢戴眼镜。
高晖觉得,“城府”两个字就是形容高星曜的。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高星曜问。
“出去玩。”高晖可以说他去晚自习了,理由很正当。但他就是看高星曜不顺眼,不乐意在这人面前装好学生。
高星曜:“爸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监督你的学习。”
“监督?他把电话打给你?不打给我?”说完高晖就想起,他和父亲说不到两句话就挂断。
父子俩已经越走越远。
高晖冷漠地说:“你就如实向他汇报,向他告状,我就是玩到这么晚才回家。”
“高晖,我是你的哥哥。我有过你这样的年岁,贪玩是天性,没有出事就好。”高星曜笑了笑,“兄弟间,说不上告状不告状的。”
高晖瞪着他:“你是哥哥,只能证明你的年纪比我大。而不是你妈出现的时间,比我妈出现的早。”
“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东西。”高星曜像是哄孩子,“高晖,你不明白。”
高晖没有不明白,他很清楚。
他的父亲不爱他的母亲,搞婚外情,生下了高星曜。他的母亲生孩子晚。
他,一个原配的儿子,成了私生子的弟弟。
他和他的父亲没有话说,跟这个高星曜更加是。
他沉默地上楼。
听到风铃叮叮响,他恍然想起。
他的母亲将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