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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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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3日,星期六。

*

雨停在半夜。

朝阳初升,接着是烈日高挂。

高晖启程回南城。正好村里有人要去城里送货,他坐上了这人的小货车。

他坐在后面的货物栏上。低头假寐,没有看见有一辆熟悉的车子驶过去了。

*

高风熙来到村子,直接找上村长。

村长见到西装革履的城市人,很是热情。

高风熙客气地送了礼,顺便说明来意。

“哦,你来找孙家人啊。”村长领着人过去,介绍说,“村子里先富起来的人,大多搬到县城了。这里剩下老人和孩子。”

高风熙望过去,只见一排风残的红砖瓦房。“星曜,你之前来这里写生?”

高星曜:“我在县城,没来过这里。”

“孙家就在村子里。”村长顿一下,“他们家没人了。孙明磊是七月走的,他有一个奶奶,身子落了病,八月跟着孙子去了。”

高风熙递过去一支烟:“孙家父母呢?”

村长叹了叹气:“他们去大城市打工,进了机械厂。据说操作不当,机器出了意外,两人都没了。孙奶奶靠低保的钱生活。反正啊,老人和孩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村屋那边的土地,部分没有铺路。

高风熙新亮的皮鞋,不一会儿,沾满了黄泥。

村长抽了半支烟的时间,到了孙家的门前。

两层楼高的砖屋,门面四五米宽,一扇门,一扇窗。窗上立了栏杆,门上拴了锁头。

村长打开了锁头:“孙奶奶临终前,把钥匙交给我了。不过我没来收拾,这里一直保留着孙家以前的样子。”

高风熙:“孙明磊是怎么去世的?”

村长吸了一口烟,低声说:“自杀。”

高风熙:“他不是出了车祸吗?”

“车祸?”村长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高风熙:“那他走的原因是?”

“还能是什么原因,穷呗。”村长抹了抹凳子,扬起来的灰尘呛到了他的鼻子,他想坐,又不能坐。

屋子的家具很简单,一张普通木凳,三张塑料椅。年代久远,餐桌桌面磨掉了皮。

孙明磊已经走了,有些事不宜向外人全盘托出。

村长斟酌一下,说:“前几年,有个慈善基金会联系上一个城里人家,由对方资助孙明磊的学费,还算顺利吧。今年春天,孙奶奶的身体出了问题,检查出难治的病。当时村委报上去了,基金会那边说,那家人想把孙明磊接到南城。要是条件允许,把孙奶奶也接过去。大城市的医疗肯定比安桦县好,或许孙奶奶有救呢。后来,基金会的资助撤走了。孙明磊去不了南城不说,孙奶奶的病也着急啊。可能就是这些糟糕事,让孙明磊思想打结,想不开,走了。”

高风熙站在窗边。小小的窗,外面的天空跟一口井似的。“他是什么时间去世的?”

“七月……”村长皱皱眉,“7月20号的晚上。”

高晖偷偷开车是在白天。

看来,车祸不是孙明磊死亡的主因。高风熙放下了心中大石。

答谢完村长,高风熙和高星曜走出孙家。

高风熙拿了一支烟:“猜猜高晖这几天会去哪里?”

高星曜思索片刻,说:“可能躲到一个他觉得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高风熙按下打火机,又熄灭了:“哦?他还有这么一个容身之处?”

“爸,你太不了解高晖了。”

高风熙点了烟,放在嘴边吸一口:“小时候,我觉得他像他的母亲,烦人。我一见到他那张脸,止不住生气。要不是他母亲家在生意上阴了我们高家,我不会和你的妈妈分开。高晖的出世,确实是一个意外。本来想打掉的,谁知他的母亲身体受不住,就生下来了。人出世了,我当然不会亏待他。不过,他的性格是别扭。”

“爸,我觉得,你在高晖面前,太实诚了。”

“什么?”高风熙怀疑自己听错了。

“譬如高晖出生,你完全可以隐瞒你们商场的尔虞我诈。但是你偏要告诉他。”高星曜低头,踩上泥土,“你离婚的时候,高晖才几岁,你让一个孩子接受自己不被祝福的身世,于心何忍。”

“就算我在高晖面前编造善意的谎言,他的母亲也会如实告诉他。”

“你们高估了一个孩子的承受力。高晖没有误入歧途,已经很难得了。”

高风熙呼了两口烟:“这是因为我一直严加管教。”

“高晖小时候特别可爱,我记得他不懂事的那些日子。后来,你和阿姨离了婚,高晖的小脸经常皱成一团。从那时起,他越来越早熟了。”

可爱?“你进高家的时候,高晖已经不可爱了。”

“是吗?”高星曜却说,“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至今也是。爸,管教孩子没有错,但你太严厉了。有时候,让他玩一玩,活跃一下。”

“他还不够胡闹吗?要是我不管,他早退翘课,样样都不会落下。对了,老师说他要进集训队了。这也是在我的监督之下达成的成就。”

“他愿意为了完成你的期待,认真学习,刻苦认真,其实是变相的讨好。高晖如果在集训队得了名次,他就获得了保送资格。”高星曜笑起来,“爸,你该用慈爱的目光,多看一看他。真的,高晖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

“他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你还替他说话。”

“如果我是他,我的脸色会更臭。”

“你不了解他。”

“对了,爸。”高星曜眨眨眼。

“嗯?”

“高晖从小就对花生过敏,他一直都知道。”

高风熙久久没有说话。

*

曾连喜到了安桦县,上了辆三轮车回村子。

他见到对面驶来的那辆车,车牌是南城的。

村子的路不是双车道,路很长,远远见到迎面有车,其中一辆要就近找个土地或者空地,等对面会车。

为了避让三轮车,南城的车子停在村口的空地上。

三轮车摇摇晃晃。

曾连喜坐在上面,身子跟着晃。

车上的高星曜注意到,曾连喜穿的是南城九中的校服,惊讶地说:“这村子还有高晖的校友啊。”

高风熙:“可能也是议论他视频的同学之一。”

*

“姥姥。”曾连喜走进来。

曾姥姥正在院中晒菜干,听到声音,立即回头:“连喜!”她真是又惊又喜。

“我回来了。”见到熟悉的院落,曾连喜放松了。

“回来也不说一声。”曾姥姥顿住,“是不是在舅舅家不习惯?他们为难你了?”

“不是。”他迟疑地说,“姥姥,我遇到问题了。”

“什么事?”曾姥姥笑着,“来,进屋说吧。”

曾连喜突然笑一下:“姥姥,我终于回家了。”在这里,他才有家的感觉。

“天冷了,穿多点衣服。”曾姥姥扯扯他的校服,“这么薄,里面穿毛衣了吗?”

“穿了,姥姥,我都穿了。”曾连喜拉下校服拉链,露出里面的厚衣服。

曾姥姥点点头:“今年入冬早啊。”

“嗯。”曾连喜欲言又止。

曾姥姥倒了杯热水:“有事就说吧。特意跑回来,是很重要的事吧?”

“姥姥,有一个人,他说他是我的叔叔。”

曾姥姥的白眉皱起了:“叔叔?他们来做什么?”

“他说,我的亲生父亲,临终前想见我一面。”

“临终?”曾姥姥扶着扶手,慢慢坐下,“没想到啊,这才过了这么些年,就用得上‘临终’这个词了。我活得还比他久。”

曾连喜听出,姥姥对这人还有怨念。

曾姥姥问:“连喜,你去不去见?”

“我不想去。”

“你的叔叔有没有说,他还剩几天?”

“他来的时候是十一号,今天十三号了。”

“有没有再找你?”

曾连喜摇头。

“连喜啊,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连照片也没有见过,因为他母亲把他父亲的一切全烧光了。

“你好奇吗?”

“不知道。”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是内心动摇的一种表现。“姥姥,我不应该去见他。”

曾姥姥摆了摆手:“见不见不重要,见面是得知一件事情的途径。比如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去见一面,看看他长什么样,对你的人生来说,也是弥补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听姥姥的意思是……鼓励他去见面?“姥姥,你不是说,他很讨人厌,是他害死了我妈。”

曾姥姥:“姥姥至今也没有原谅他,但这是上一代的事情了,你是孩子,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他还有将来,我想考虑的时间很长很长。但你要见父亲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曾连喜的心绷紧了。两天过去了,不知道这一个机会还在不在。

曾姥姥:“人有很多面,在我这里,他是丧尽天良的人渣。在他的弟弟眼里,要是他没见到自己的儿子,就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但是对于你,姥姥不想因为自己的主观而束缚你。见面是了解,不代表原谅。血缘这种东西特别奇妙,你恨他,但你是善良的孩子。如果那是一个陌生人,他说有未完成的遗愿,我想你会尽力的。”

曾姥姥明白,曾连喜一时半会做不了决定,她说:“今晚包菜干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方家没有再联系曾连喜。

曾连喜不知道,亲生父亲有没有熬过这几天。或者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人已经撒手人寰了。

姥姥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母亲曾经说,他长得像他的父亲,以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特别厌恶自己的样貌。他留了长长的刘海挡住自己。

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他多少有些好奇。

是吧,是好奇而已。

姥姥把选择权给了他自己,他却更迷茫了。

曾连喜去了村里的小山坡。他和最好的朋友喜欢站在这里,眺望远方。

如今,他的好朋友无法给予他答案了。

*

这天将要入睡时,曾正鑫来了一个紧急电话,说的还是那件事。

方家又打了电话给曾正鑫。说医生正在抢救,病人可能熬不过去了。他神智昏迷时,一直念着曾连喜和他母亲的名字。

曾正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之前十几年,他的思念又在哪呢。”

曾姥姥镇定自若:“让连喜自己选择吧。”

曾连喜到院外吹风,吹了很久,又回到房中。

母亲走后,他把母亲所有的东西锁进了一个箱子。

翻开箱子,就像是翻开和母亲的记忆。

他说:“姥姥,我回南城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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