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昼在内陆出生,她天才孤僻,除了早慧非常,没有任何玩伴,也不爱说话,爷爷去世了,才被父母接来的沿海。
而隔壁的时虞虞和她正好相反,从小就受欢迎,不管是同龄人还是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掏空了心思想讨她欢喜。
五岁的行昼第一次见到时虞虞,是时虞虞的生日聚会,她正被众星拱月,穿着浅白色的白色公主蓬蓬裙,蓝色的丝带收着胸前,头上带着的装饰是别人送的价值不菲的老古董,行昼在外围注视着她,觉得她像是橱窗里最昂贵,最精致的洋娃娃,是行昼排队很久,想尽办法也抢不到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行妈主动与时妈交好,再三拜托,两家人又是邻居,她和时虞虞不会成为朋友,更不会有未来的,能够想象的未来就是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当个领头羊,做个风云人物,然后偶尔碰见礼貌颔首,当个点头之交。
行昼的早慧,让行爸行妈操碎了心,别人都在愁苦孩子太贪玩了的时候,行妈愁得是孩子不会玩,她就像个无聊的看书写题机器,除了数学没有什么再能激起她的兴趣,行妈是连拖带拽地带她参加小朋友们的聚会,马术课,和同龄人们一起学芭蕾,钢琴,绘画,去郊外放风筝,海边捡贝壳,参加出国幼儿夏令营,使劲浑身解数,绞尽脑汁让行昼合群。
但行昼偏偏就讨不了同龄人欢喜,她也不想讨他们欢喜。
她不需要朋友,她只喜欢待在自己的空间里,看着自己喜欢的书,但为了安父母的心,她开始学会在在人群扎堆的地方占据个位置,不靠近也不远离,一个典型的边缘人,直到时虞虞把她最喜欢的小马送给了她。
那是下午四点,远处山黛青绿,桫椤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时虞虞穿着骑马装,牵着她香槟色的小马驹走来、
行昼逆着光看着她,行昼先是被她的眼睛所吸引了,眼尾下压,浅茶色的眼瞳,像是极浅的琥珀色宝石,眼白干净如玉,像是楼兰的月亮湖。
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浅色的头发被塞进了头盔里,别人带上头盔,穿着防护背心像来训练的小兵,唯独她穿着这样一身漆黑的装扮,穿着防水靴一样的大桶马靴,像是儿童服饰平面广告。
“你看着我的小马很久了,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行昼坐在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无聊的马鉴杂志,她看着时虞虞牵着香槟色的小马驹,因为逆着光,她的脸处于阴影之下,只露出了挺翘的鼻头,暖色的金红色的光映着她身上,宛如笼罩在一圈光晕中。
行昼没有答话,她看着时虞虞,看着芭比娃娃对她露出刚长出的小虎牙,只觉得她的脸粉粉糯糯,说话也软软糯糯的,就像小汤圆一样。
“或者,我们可以玩小马互换游戏。”时虞虞再次提议,她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马术头盔,浅茶色的卷发被阳光衬的像是金色。
行昼像是失了智,她感觉一种莫名的情绪塞在嘴里,塞在心口,又慌乱又胀胀的,像是被抛了起来,她被时虞虞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杂志掉落在地,她呆呆地跟着时虞虞,骑上了她香槟色的小马驹,五岁的时虞虞还不到半人高,行昼要努力伸长脖子才能望着她。
行昼伸了很久的脖子,就是为了看时虞虞对她说话的模样,她说的什么,行昼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的是,这是橱窗里最贵的娃娃,最漂亮的娃娃,是大家都想要的那个娃娃,是我的娃娃。
*
时虞虞作为孩子王,却很有正义感,她不会允许自己带领的团队里有任何欺凌行为,也不许任何人落单,她像天生的领导者,会照顾所有小朋友的感受,也会带着半路加入的新朋友快速融入团队,行昼只是其中的一个,时虞虞会带着她去玩,让她加入她的私人聚会,会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她,当然,别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时虞虞是个小太阳。
可太阳不能属于一个人,但所有人都想把她占为己有。
后来,他们渐渐形成了自己小圈子,排挤其他妄图接近时虞虞的新来者,时虞虞的关心本来就不够分,他们也不想再加入新的人。
再后来,他们的小圈子七零八散,有的搬家了,有的破产了,有的移民了,留到最后的只有隔壁的行昼,于是两人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后来上了一个中学。
时虞虞愈加璀璨耀眼,她是小提琴天才少女,十二岁的时候就上了电视节目,此后邀约不断,拿下无数大奖,是学校风云人物,也是本城的骄傲。
于是,行昼看到了更多人对她飞蛾扑火,好的,不好的。
太多,太多,防不住,挡不了。
时虞虞觉得朋友自然越多越好,她十四岁的年龄,喜欢热烈,喜欢新奇,向往成年人的世界。
在时虞虞生气宴会的前一天,新朋友们带她去了一个酒吧,说是酒吧,却更像是高级会所,因为李茶家里开的,才破格放他们进来。
李茶是时虞虞小团体里的二把手,两人都是搞音乐的,李茶是学钢琴的,同样少年天才,常被人誉为金童玉女,一起参加过好几次比赛,拿过不少奖。
一番起哄,时虞虞拿着小提琴在台上演奏,李茶在旁边弹钢琴,硬是把寻欢作乐的地方变成了高雅悦耳之地。
时虞虞没来过会所,更没在会所这样玩过,李茶似乎也是第一次,两人像是比拼般,看谁的手速更快,音调更高,技术更难,是天之骄子们默不作声的炫技,但在行昼眼里,更像是挑衅。
一群学音乐的少年们,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小舞台,众人嬉戏打闹,时虞虞和他们玩傻瓜猜拳游戏,笑地整个人蜷在沙发上,拿脚踹了踹旁边的人:“去,这里没有大提琴,就去台上唱首歌,唱个……”
可话还没说完,众人的笑停了,时虞虞睁开眼看到行昼站在那里。
“你来了?”
“嗯。”行昼说完,就坐到一边。
本来欢乐的气氛,到了她这里,就纷纷沉默了起来。
十四岁的行昼,依旧冷冷冰冰,寡言少语。她是老师们口中的特优生,是众人眼里的十佳少女,是竞赛考试全能的理科学神,她和这些只会砸钱玩音乐的差生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一个团体只会有一个蚁后,她是另一个领域的天才,应该和那群整天埋头读书的书呆子们待在一起,没有娱乐,没有课间,没有假期,如果不是因为时虞虞的关系,他们甚至都没心情去聊起这个人,也懒得去打听。
但这人老是跟在时虞虞身后,像甩不掉泥鳅,如影随形的尾巴,李茶专门挑着今天,行昼今天在外地竞赛,明天才会回来的日子,带小团体们出来玩。
晦气。是李茶看到行昼想到的第一个词语。
烦人。是音乐生们看到行昼想到的第一个词语。
时虞虞也不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看着几十个未接来电,心下了然,她笑着给行昼到了杯香槟,“你尝尝,挺甜的。”
行昼皱眉:“未成年不能喝酒。”
时虞虞:“啊,这个就8度,算什么酒啊……”看行昼不喝,时虞虞也不劝,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她,继续玩游戏。
本来傻瓜猜拳好好的,但行昼一来,众人再也提不起兴趣,在学神面前玩傻瓜猜拳,就真的像个傻瓜一样。
李茶提议:“我们玩飞镖吧。”
“得了吧,李茶,你就选你最厉害的。”
李茶耸耸肩不说话。
“那赢了有什么彩头?”
“明天是寿星的生日,当然问寿星要啊。”
时虞虞大大方方:“我还不信你们能把我掏空了,就玩飞镖,不过我也要加入。”说着笑着环视一圈:“怎么样?我要是第一,你们一个个的明天生日礼物都翻倍。”
李茶挑眉:“我没问题。”
“哎,我正好选了两个,还拿不准呢,我也没问题。”
行昼只看着墙上的靶子,说了声:“好。”
一人五根飞镖,距离三米,众人轮了一圈,到李茶了,他本来准备压轴表演的,彩头要什么的,也早就想好了,本来是想跟时虞虞炫耀一下,可行昼一来就搅局,他就有些不舒服,于是他故意又后退了两米:“这个距离,我觉得可以。”
三米基本都能上靶,五米像是专门在为难谁一样。
时虞虞却高兴了起来:“可以啊,李茶,来!今天就然我见识一下你的小李飞镖。”
李茶笑了两声:“好。”
他动作标准,姿态放松,稳操稳胜,五根全中红心,众人起哄,让李茶讨彩头,李茶双手环抱:“还有人没玩呢,不急。”
行昼默不作声地接过五根飞镖,根根上靶,但没有全到红心,五米的距离确实难为人。
众人也不调侃,大家都知道自己是陪跑的。
只专注于帮李茶讨要彩头。
时虞虞这时候才伸了伸懒腰,站在行昼旁边,一双浅茶色的宝石眼瞳微微眯起:“怎么了,我还没表演呢。”说着,接过旁边的人递来的五根飞镖,笔直匀称的两条腿分开,背脊挺直,举起飞镖神秘地比了比方向,又说:“给你们玩个刺激的,找块布,把我眼睛蒙上。”
“虞虞,蒙眼睛玩没事吧?别等会飞镖别把我们弄伤。”
“不会,弄伤你,我赔医药费。”
时虞虞蒙住眼睛,她左手捏着剩下飞镖的尾,右手捏着飞镖的头后,电光火石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飞镖已经正中红心了。
一阵沉默,时虞虞歪了歪头:“扔币还能听声响呢,各位,鼓掌都不会?”
“虞虞,你……这深藏不露啊。”
“你会这个,早不说?”
时虞虞笑着将剩下的四只飞镖扔出去,她取下眼布,抬起下巴,扬了扬眉毛,像只傲娇的波斯猫:“各位,明天的生日礼物是双份哈。”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说,是不是你和李茶串通好,讹我们的?”
说着就被旁边的少女扑在沙发上,挠她的痒痒,时虞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都不看电影的吗?加州的那些赌场电影,还有拉斯维加斯,扔飞镖这么经典,这么帅,我可不得好好在家琢磨。”说着笑出了眼泪,朝李茶颔首:“练习了这么久,还得谢谢李茶给我这个机会。”
众人玩闹一番后,都散了,李茶几人方向一样,于是决定先送时虞虞回家。
时虞虞下了车背着挥了挥手,就进院子了,行昼站在那里,看着时虞虞的背影,看了几秒转身准备回隔壁的屋,一群人上了车,李茶站在车灯前,他也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然后叫住了行昼,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冷哼了一声:“上下学的时候,你跟着,比赛你也守着,我们演奏团几个聚会你也要跟来。”
“行昼,你是时虞虞的狗吗?”
行昼没有回话,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月皎皎,繁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