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以后有出去过吗?”沈骋吹干头发躺上床,问道。
“没有啊。”林彦之手指敲击着电脑键盘,没有停顿。“我一直在忙着写报告,程慕的案子还有一些东西要总结一下交到厅里。”
“你那鞋也不洗洗,等会儿干了上面全是泥点子。”沈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袋在床上躺下,从中抽出那份尸检报告开始看起来。
“嗷,对,我这就去洗。”
看着林彦之的样子,沈骋笑着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那张放在他桌子上的全家福,便出声问道:
“你妈妈是孟韵?”
林彦之一点也不惊讶他问出的这个问题:“你看到全家福啦?”
“嗯。”
“嗯。”
“那邢越是?”
“我姐夫,”林彦之转头看向他,“我姐你见过。”
“其实我姐不是我亲姐,”他没等沈骋答话,自顾自说下去,“也不是表姐,我妈也不是我亲妈,我们是重组家庭。”
沈骋明显对他的家庭情况很感兴趣,从床上坐直了听。
“不过从我记事以来,我就一直是被我姐带大的,爸妈.....那个时候还不是我妈,我叫她孟阿姨,他们俩一直很忙,一年里没几天在家里,所以我爸每次出差都把我送到孟阿姨家里,我姐那个时候自己都还没多大,还要每天照顾我。直到我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爸对我说以后我要改口叫孟阿姨妈妈,因为他和孟阿姨结婚了,后来就搬到了孟阿姨家住。”
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沈骋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事情,而且像孟韵这样地位的人,再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小时候我姐家有保姆,但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她都不会让保姆做。”
“所以孟璟凡对你的影响很大?”
林彦之把刷好的鞋子放到阳台上:“可以这么说吧,因为我姐学医了,所以我当初选专业的首选也是医生。”
“那怎么来做法医了?”
“可能我家有一个救死扶伤就够了吧,比起救死扶伤,我对探寻真相更感兴趣。”林彦之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手,拔掉电脑电源,把电脑抱到床上,继续刚才没写完的报告。
沈骋没有问下去,林彦之的家庭并不复杂,而且即使是通过邢局进来的,也是家底干净的,没什么好怀疑的,不禁为自己刚才的疑心感到好笑,于是收起别的思绪看向尸检报告。
在警局的档案中,褚岳的死因是心脏骤停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后缺氧而亡。而在这份尸检报告中却写着——
腹部遭受猛烈撞击,肋骨三根断裂,肺部遭受利器贯穿,缺氧窒息而亡。
又是利器扎入肺部缺氧窒息而亡,刘队的死亡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彦之。”沈骋叫了一声。
“怎么了?”
“肺部被贯穿后直到死亡,遭受的痛苦程度该如何衡量?”
林彦之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头望向沈骋,道:“衡量……”他叹了一口气,“其实痛苦是没办法衡量的,肺部被贯穿的痛苦,虽然不能说是最痛,但一定是最难熬的等死。”
“肺部不比心脏,心脏作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供血供氧保持新陈代谢,一旦心脏被贯穿,血液停止供输,人体内的细胞迅速衰竭,所以从心脏贯穿到人体意识死亡,中间经过的时间不超过十秒钟。”
“但肺不同,肺属于人体的呼吸系统,是呼吸器官,一旦肺部被贯穿停止了运动,就等于活人被掐断了整个呼吸循环,也就是被闷死一样。”
“平豫书院案你知道吗?”林彦之合上电脑,朝沈骋的方向躺下。
“知道啊。”
平豫书院案是云南当地一个大案子,当时案子发生的时候全国闻名,平豫书院借教养不听话的孩子和整改同性恋为名,向家长收高昂学费,非法集资钱财高达数亿,对学生拳棍相向,还给学生饭菜里下hai luoyin,以至于很多学生想逃出学校但又难以逃出学校,前两年被一个刚工作的小警员一锅端了,不过最后警员的名字也没被报道出来。
“这个案子能获破,全靠褚岳。”林彦之扯了扯被子,云南地处中国南部,夏天比地处中部的临州市更热,所以他们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详细说说。”沈骋侧头看向他。
林彦之侧过身子朝沈骋方向睡,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平豫书院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那肯定知道,当年那么大一个案子。”
“褚岳是从那个学院出来的。”
“这个也知道,刑事档案里面写了。”
“其实对于当初的事情我了解地并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当年褚岳警校毕业回到这里当警察,也是从那个时候云南分局开始查平豫书院,但扳倒平豫书院的代价就是牺牲自己。”
“平豫书院背后……”沈骋放下手中的资料,转头正对上林彦之的双眼。
林彦之没有回他,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是不能说,到现在都不能说,代表那个所谓‘靠山’到现在依旧逍遥法外。
“平豫书院的涉案人还在刑拘服役期,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林彦之将手缩进被子里,转过来仰躺着闭上眼睛,“早点睡阿骋,晚安。”
“嗯。”
沈骋应了一句,又拿起资料开始看起来,但是纸上那些字一个都进不了他的脑子,他现在脑内正在回想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从冥婚献祭到现在重翻平豫书院案,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出来,都看似很平常,但又感觉过于巧合。
*
“想要见平豫书院案的涉案人需要有大队长的审批,就你们是见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沈骋和林彦之带着季夏等人来到平豫书院案犯人关押的地方,但是被狱警拦在门外。沈骋在来云南之前哪受过这种气啊,在临州市支队的时候,整个支队都归他管,更是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种想见犯人被拦在门外的情形。
“一定要有田队审批才能见?”
“对。”狱警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比林彦之还要小几岁。“平豫书院案的涉案人很特殊,每一个见他的人都需要审批,而且他的亲人探监也是要经过公安局检查后才能进去。”
沈骋转头看了韩闵阳一眼,韩闵阳了然——
“我去找田队开个审批。”
“那我们去找一下这个案子的案卷。”季夏用手肘怼了怼纪修然。
纪修然伸手揽过徐衡的脖子:“走吧衡哥,这里有彦之和老大就够了。”
拿到田颖的审批不难,韩闵阳过去还没说完,她就给批了。
“田队有说什么吗?”虽然田颖批审批在沈骋的意料之内,但是不问原因直接给审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说什么,就说了一句方向对了。”韩闵阳把审批给小狱警,在册子上登记。
听到这句话,沈骋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林彦之,后者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沈骋挑了挑眉收回眼神。
平豫书院案涉案人员众多,很多犯案人至今仍在逃窜中,警察也依旧在追捕中,主犯也就是当初平豫书院的校长叫杨贤诏,就是沈骋他们今天来见的人。
没见之前,沈骋以为杨贤诏在狱中几年,以前就算是再威风,现在也应该是一个略带沧桑的老头,没想到他被带来审讯室的时候,依然是神气如初,头发剪得干净利落,换下身上的那套罪犯服换上西装的话,和当初新闻中那个风光校长一模一样。
审讯室灯光昏暗,在沈骋所坐位置的对面墙上有一面小窗户,在屋顶下面,昨晚狂风暴雨大作,今天白天艳阳高照,阳光通过小窗户照进审讯室,落在桌面上,狱警带杨贤诏走进来的时候顺带打开了审讯室的顶灯,顶灯是暖黄色的,并没有照得审讯室有多亮。
“让我来猜一下啊,”杨贤诏坐下来,在沈骋开口前,他先他一步道,“你们也是来问褚岳的事情的吧。”
说着,他抬眼扫视站在沈骋背后的两个人,在看到林彦之的时候,视线抖了一下,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林彦之板着脸朝他眯了眯眼睛,只是这么两秒钟的眼神交流,杨贤诏就收敛好惊讶的情绪,恢复刚坐下来问问题时候的神情。
“嗯。”
“这么多年,除了案子审讯期外,你们是第二个来问褚岳的事情的。”杨贤诏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2’。
“第一个是谁?”沈骋很好奇,但是他有直觉,是田队。
“田颖。”杨贤诏继续道,“她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我当时给她讲故事,连三分之一都没讲完,她就再也没来过了,真可惜。”
杨贤诏朝沈骋笑,笑得儒雅,依旧端着所谓‘文化人’的架子。
“别这么看着我,”杨贤诏说话慢吞吞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来了,当初她走的时候说过明天再来的,第二天我可是苦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她。”
“可能是我讲故事不好听?总之你们来之前,没有人再来问过褚岳的事情了。”
对于田队后来为什么没再来了,沈骋能猜出个大概,如果田队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拨开这件事情的云雾,那她也不必将那些资料都给他了。
“所以……”杨贤诏抬眼盯着沈骋,“你准备好听故事了吗?你是要听一半还是要听完呢?”
沈骋翘起二郎腿:“那你开始讲吧,我一定会听完全部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