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岳下葬的日子是一个阴雨天,夏季的阴雨天,潮湿而闷热,穿再薄的衣服都感觉会黏在身上,但是到烈士园的所有人,都穿着长袖警服,行脱帽礼。
“轰隆————”
在众人离开陵园的时候,远处的天边雷声大作,闪电劈过天空,整个天迅速暗沉下来,紧接着的就是瓢泼大雨落下,沈骋接过韩闵阳递过来的伞撑开,和身边的林彦之共用一把伞。
警局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正要上车之际,林彦之转身,往陵园中看去,大雨模糊了视野,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目光穿过雨雾隐约看到陵园中的块块墓碑,每一块都记着生平,都代表着他们曾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我想再去看看。”林彦之站在原地,道。
正准备上车的沈骋因为林彦之突然停下来而站在原地,听见他说还想进去看看的时候,沈骋没有多问,点头撑着伞和他一起去。
林彦之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抬脚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的伞跟着自己往前走,他转头对上沈骋的眼神:“不用跟着我,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一起去吧,”沈骋跟上他,两人向前的脚步同步,“我也想去看看他们。”
沈骋知道林彦之刚才转头在看什么,在陵园中看着褚岳的骨灰下葬,新做的墓碑伫立,缉毒英雄最后化为长埋于地下的一捧土。
傅清淮和傅清洛的墓地紧挨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看他们的原因,墓碑上有一层伸手就可抚到的灰尘,随着现在大雨的冲刷,带着灰尘的雨水顺着墓碑流下,墓碑的照片上有灰色的水痕印子,大概是往年下雨后雨水干涸留下的。
沈骋和林彦之两人在墓碑前站着,突然林彦之蹲下来,从口袋中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伸手去擦傅清淮墓碑上的照片。
因为照片外还有一块防水的玻璃面,所以就着雨水,那些经年留下的水痕被一擦而净,露出这张照片原来的样子,照片上是傅清淮穿着警校制服的样子,应该还是在学校的时候拍的,旁边傅清洛的照片也是。
原来他们两个长得不是很像,想来应该是一个遗传母亲一个遗传父亲的原因,这个也应该是警局同意他们两个能执行同一个任务的原因,照片上的傅清淮少年意气风发,傅清洛少女英姿飒爽,眉宇中都透露的都是正气凛然。
对不起......
这三个字林彦之只能在心里说,他的事情,他不能说与任何人听,沈骋也不行,如果任务完成得足够顺利,而他自己也足够幸运的话,他可能能留个完整的尸身,最后也骨归烈士园;如果不幸运,那可能连入烈士园的资格都没有......
“别多想了,他们如果看到现在平豫书院覆灭,启明村也不复存在,会很高兴的,他们当年所做的,都是为了今天。”
沈骋虽然没有读心的本领,但是看到林彦之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的东西大概是什么,他没有跟着他蹲下去,但是为了不让雨水淋湿他,他将伞朝林彦之那边低侧去。
“走吧。”林彦之拧干手帕中的水,折叠整齐后放进衣服口袋中,站起来转身才发现沈骋的左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
他们俩合撑的伞不是折叠伞,所以伞下足够两个人站,但是沈骋因为把伞都侧向了他,导致左半边的衣衫尽湿,雨势并不见小,沈骋的袖口已经开始滴水。
“你怎么......”当看到头顶的伞无限侧向自己的时候,林彦之伸手将伞推回去,“好好撑伞。”
沈骋撑伞的右手被他一握,林彦之手心的微微湿冷传到他手背,沈骋任由自己的右手被他握着,伸出左手接过伞柄,右手同时放开,而后右手揽过林彦之的肩膀,两人朝外走。
还没走到停车场,沈骋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他把左手拿的伞递给林彦之,示意他帮自己撑一下,借着用左手往自己右边的口袋伸去。
林彦之接过伞看到沈骋这个举动,又转头把目光落在他搂着自己肩膀的右手上,没说什么。
沈骋接起电话刚打了一声招呼,就住步站在了原地,林彦之也随着他停了下来,他听不到他电话中那人在说什么,但是从沈骋的神情上,他看到了新案件的到来。
“我们现在就过来。”
沈骋挂掉电话,收回搂着林彦之肩膀的手,接过他手中的伞:“窠山发现无名男尸,高度腐败。”
林彦之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温热撤离,也回过神来:“走。”
两人刚坐进车里,林彦之就伸手从后座拿过一个袋子递给沈骋——
“先把衣服换了,淋了雨容易感冒。”
沈骋车里没有放他自己的衣服,倒是有林彦之前两天拿了件衣服的快递顺手放在了车里,两人虽然身高相仿,但身形却相差稍大。林彦之的衣服虽然都偏宽大,但沈骋感觉自己穿还是不太合适。
“没事,就手臂上一点,我身体好,夏天不会着凉。”沈骋把袋子往后座一放,正准备开车,却被林彦之一把将车钥匙拔走。
“山间阴凉,刚才你穿着警服一直在出汗,一冷一热容易生病,先换衣服,”林彦之把车钥匙圈在自己手指上,甩了甩,“换好衣服再开。”
沈骋见此,摇头笑了笑,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车钥匙:“别闹。”
“没有闹。”
林彦之把钥匙往身后一藏,沈骋伸过来抢的手扑了个空,见犟不过他,沈骋只好往后座去伸手拿衣服。
里面是一间短袖白T,背后有品牌LOGO,沈骋看见LOGO就反应过来,这个牌子是一个潮牌,而且白T折叠整齐,感觉像是没有穿过的样子。
“这件衣服怎么那么新啊?”
“新买的,”林彦之伸手把吊牌摘掉,“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
“我自己也买了一件,这个牌子这个月搞活动,两件八五折,我看这个挺适合你的,就也给你买了件。”
“那你呢?不热?”沈骋边说着边脱下已经湿了一半的衣服。
林彦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警服,将外套脱掉放到车后座:“我穿这个就行了。”
他警服内搭的是一件白衬衫,天气湿闷,但他却没有出汗。
说着他还把手伸上去贴了贴沈骋的手,沈骋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湿热,林彦之手的温度却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处炎夏的人,此时他手上的雨水已经擦干,指尖微冷,掌心温热。但因为两人温度差,在沈骋感受上来,就感觉他的手特别冷。
“你手怎么这么冷,现在是夏天噢。”沈骋套好T恤后反握住他的手。
“我不易出汗,习惯了。”林彦之任由他握着,“不过不是体寒,冬天不会很冷。”
换好衣服后,沈骋才从林彦之手里拿到车钥匙。
“前段时间说要教你近身格斗和用枪的,本来想等忙完褚岳的事情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的,没想到案件又找上门来了。”
林彦之看着车前窗不断挥舞的雨刷器,这个雨丝毫都没有要减小的征兆,反而越往城郊开雨势越大。
等到他们到窠山的时候,山脚底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窠山就是启明村后的那座山,现如今启明村涉毒案被捕大几百人,村中无涉案人员少之又少,不过现在启明村依旧有住户,所以警戒线外仍围着围观的人。
沈骋从车后座的外套里拿出警官证放到裤子口袋里,等他转身便看见林彦之已经从副驾驶撑着伞下车走到了他这边,在等着他下车。
“走。”沈骋下车,钻到林彦之的伞下,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伞柄,两人往警戒线处走去。
“沈队,林法医。”守着警戒线的特警见他们俩走上来,给他们拉起警戒线让他们进去。
“报案人呢?”沈骋附身钻过警戒线,边走边道。
“报案人是上山拜佛后步行下山的一个老太,现在在季夏姐那里。”
“好。”
走到尸体所在的半山腰,沈骋正要抬脚走上前去的时候,被身边的林彦之拉住——
“穿鞋套。”
沈骋看了看面前的路,接过林彦之递过来鞋套和口罩。
“老大。”韩闵阳见沈骋和林彦之走过来,小跑过来。
“现场怎么样?”林彦之接过韩闵阳手里的手套。
韩闵阳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因为下大雨,窠山的土质又松软,今天的雨一冲就把现场破坏了。”
三人走近尸体,是一具男尸,被雨水冲刷干净了身上的黄泥。
“他是被埋尸的。”林彦之还没有蹲下来细看,光看了尸体的表面就说出了这句话。
站在前面的徐衡听此转身看着他,后道:“可以啊,这就看出来了。”
沈骋看了一眼徐衡:“虽然因为今天下大雨尸体表面的黄土被冲刷得差不多了,腐尸到这个程度的,还离上下山路不远,一直没被人发现,只能是被埋尸的,因为今天暴雨,山上土质松软,尸体才被冲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