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瀛!阿瀛!”大婶走到霍正秋店的后门,伸手拍门,铁皮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是我啊,我是刘婶啊!”
连着敲了好几下,沈骋几人才在门口听到有下楼的脚步声,门锁从里面被转开,门拉开,沈骋三人对上站在门口的梁瀛。
他没有沈骋想象中那种邋遢颓废,反倒是头发修剪得利落干净,身上穿着白T牛仔裤,一脸少年气,有着纪修然相同的年纪但是却有着韩闵阳身上才能见到的少年感,眼睛细长,眼尾上翘,标准的一双丹凤眼,右眼下有一颗明显的泪痣。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这是沈骋对于梁瀛的第一眼印象,他的好看不同于林彦之的那种,沈骋感觉他更像是女相的好看。
“刘婶,”梁瀛眼神扫了一下站在刘婶身后的沈骋和林彦之,目光转回到刘婶身上的时候,变得柔和了点,“有事吗?”
这是林彦之第二次看到梁瀛,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站在收银处操作收款机器,或者给用现钞的老年人找零钱,虽然不说话,但是却安稳地完成自己的每一项工作。
但刚才他注意到梁瀛在看到刘婶身后站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阿瀛啊,这两位是......”
“梁瀛,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霍正秋的事情。”沈骋打断刘婶的话,因为两人都穿着便服,没有着急亮明身份,而且梁瀛这个反应,让他不得不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是凶手,如果他是凶手,那如果是第一次杀人,表现得未免也有点太镇定了......
梁瀛扫视了一下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林彦之身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被林彦之抢先一步——
“我们见过。”
听到这话,梁瀛微微挑了挑眉以示惊讶。
“那天你在帮霍老伯收款的时候,我去买了早饭。”
说到霍正秋,梁瀛垂眸,后退半步让开进门的位置:“进来说吧。”
刘婶本来想第一个踏进门的,被沈骋侧身挡住:“刘婶,接下来的事情由我们来吧,多谢你。”
刘婶听这话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看着两人跟着梁瀛进门,随后将门关上。
进门第一入眼的便是早餐店的后厨,上面还有一团没有成型的面团,周围的台面上都是面粉,因为两边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都来自于门口,现在卷帘门紧闭,一楼照不进光,黑暗笼罩。
“上楼吧,楼上好谈事情。”梁瀛关上后门,屋内唯一的光线来源被隔断。
沈骋边跟着他上楼边打量四周,二楼不比一楼昏暗,梁瀛拉开玻璃移门让他们进来,自己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窗外的光线直照到地板上,沈骋和林彦之眼前一瞬间亮了起来。
“平时自己在家里不太喜欢亮光,就一直拉住窗帘,坐吧。”梁瀛将两张椅子拉过来。
沈骋和林彦之坐下来,扫视了一下四周,二楼没有做房间隔断,和楼下一样是一间通间,一左一右两张床,墙上挂着电视机,没有电脑,有一只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电视机下面的地板上放着路由器,电视上正在放着一部最近新上线的刑侦剧,里面的主人公正在进行对于凶案嫌犯的抓捕行动,枪火纷飞的画面,在他们坐下来的一瞬间,主人公被嫌犯一枪打中腹部倒地,画面定格在这里,后面接着便是片尾。
“怎么?你们也在看这部电视剧吗?”梁瀛见林彦之和沈骋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电视画面上。
被这么一说,两人收回目光,沈骋道:“没有,就是觉得挺新奇的。”
“你们也会觉得这种画面新奇吗?”梁瀛听到沈骋说的话笑了笑,“在你们看来应该会觉得这种警匪画面不够写实吧?毕竟你们的那些抓捕画面要比电视剧中表现出来的残忍血腥得多。”
沈骋转头看了看林彦之,在他们两个见到梁瀛开始,好像没有和梁瀛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个梁瀛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眼神里更是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考究的情绪,在他看来,梁瀛的眼神更像是一个对世界了无牵挂的人。
“你......”
“别着急,我没有恶意,”梁瀛说话语气平和,“你们现在应该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们的身份的是吗?”
沈骋摸了摸后腰,今天出门前还好配了枪,他的记忆又回到了个把月前林彦之受伤的时候,他这次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别摸了,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所以你的枪不会派上用场。”与沈骋两人面面相对坐着的梁瀛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彦之先沈骋一步开口,他并不觉得他是那边派来的人,至少他没有在那边看到过他这张脸,可即使不是那边的人,梁瀛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我?”梁瀛转头看向窗外,正对上太阳光,眼前瞬间一片花白,强烈的太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只好伸手挡上眼前的阳光,眼睛感受到阴影,视野慢慢恢复,“我是一个被太阳救赎于黑暗中的人。”
林彦之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将目光慢慢移到梁瀛脸上,此时的梁瀛还没有从太阳光中回过头。
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对上了林彦之的眼神,这个眼神,梁瀛一辈子都忘不了,是同类人的目光,让他一下子对林彦之起了亲切感。
“你也身处黑暗吗?”
林彦之避开他的目光,也避开了他的这个问题,有些欲盖弥彰地开始例行问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霍正秋是什么时候?”
梁瀛见他不回答自己,心里也一瞬间有了答案,他低下头笑了笑,道:“八月二十号,他死的那天。”
沈骋听到这话眯了眯眼,他们好像......没有和他说过霍正秋意外去世了吧?而且刘婶说他和她说霍正秋回老家去处理事情了。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他死了的吗?”梁瀛说到这里,收起了笑容,脸上还有些悲怆,“因为是我杀的,我把他埋到了窠山,两个月了,都没人发现。”
“你为什么杀他?”梁瀛此时的情绪,不像是一个杀人凶手该有的,所有人作恶或杀人都会有一个原因和契机,但是他的反应明显是在为自己杀了霍正秋而感到悔恨,是误杀吗?
“你们两个月都没有发现他,这次是怎么发现的?”梁瀛没有回答沈骋的问题,反而反客为主,问起了他们俩问题。
林彦之伸手拍了拍沈骋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对梁瀛道:“因为前两天暴雨,窠山的黄土松软,暴雨冲刷下,把你浅埋的尸体冲了出来。”
林彦之感到梁瀛好像更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也一直游离在自己身上,好像在......看同类......
“能告诉我们你杀他的原因吗?”林彦之从来没有和一个罪犯以这样一个类似于朋友的角度进行谈话,很多时候都是审讯,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梁瀛这样坐着静心聊一聊。
“你们愿意听我的故事吗?”梁瀛不管一旁的沈骋,盯着林彦之。
沈骋做警察这么多年,没有在罪犯家里和罪犯谈心的习惯,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万一他说的讲故事只是为同伙来救他拖延时间,到时候他同伙来了,他可没有把握能带着不胜武力的林彦之打出重围。
“你放心,”梁瀛看向蠢蠢欲动的沈骋,“我没有同伙,杀霍正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也不会跑,等你们听完我的故事,我会和你们回警局,而且我去警局,还想见一个人。”
沈骋生平三十五年,做警察将近十年,第一次被一个罪犯,而且还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罪犯,看出所有的心思,他很吃惊,也对梁瀛防备更甚,尤其是在看到他盯着林彦之看的时候。
“你......是怎么看出来阿骋在想什么的?”
反观林彦之,倒是心平气和地在和梁瀛说话,两人倒像是两个老友,或者说....更像是相见恨晚?
“你们警察的这些心思和行动,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领教过了,”梁瀛说起十年前,嘴角弯起来,像是真的很留恋那个时候,“而且是有人手把手教我的。”
“所以对于你们的那些动作,我每一样都知道。”
“那个人,是你故事里的人吗?”这下,林彦之感受到了上次沈骋坐在杨贤诏面前听平豫书院故事的感觉了,对于别人精彩的人生,原来他也能像现在这样好奇。
“是。”
“他是个警察?”
“是。”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了呢?”
梁瀛好像很愿意和林彦之说话,从进门开始,沈骋问的话他每一句不是避重就轻就是直接忽略,而林彦之问的,梁瀛每一个都会回答,林彦之似乎有点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和自己说话,是因为同类人吗?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也是身处黑暗向往光明的人吗?
“因为我开枪,打伤了他。”
梁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天空刚好过来一朵云,将烈阳遮住,晒在地板上的太阳光消失,窗外转晴为阴,而他双眼失神地盯着自己的脚面,似是翻起了最痛苦的那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