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谁偷了老子钱!!!”
火车到达目的地,梁瀛随着人群走上月台,听到了身后不远处那个‘大哥’的咒骂,大概是下车往口袋里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钱不见了。
梁瀛想到这里笑了笑,小爷给你把真戒指还回去已经很有良心了,你那些钱就当是我给你让位置的利息吧。
他将手深入口袋摸了摸还剩下的钱,刚才在火车上实在是太饿了,就花四块钱买了一个看上去很好吃的肉松面包,本来还想买一瓶水,但是想到自己后面日子可能还要指着这些钱活下去,最后还是没有买。
那个肉松面包看上去油润鲜亮,其实只有表面一层肉松上面是涂了酱的,下面一块厚厚的面包,干瘪干瘪的,每咬一口他都要在口中拌很久才能咽下去,但至少能让他不被饿死。
齐琛跟在梁瀛身后上月台,见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的时候笑了笑,继而低头拿出口袋里的零钱数了数,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兄弟。”
梁瀛感觉到肩膀上的触感,再加上齐琛的一声‘兄弟’,将他脑内那些痛苦的记忆翻上来,他脊背一僵,脑内快速思索着应对办法,眼神往前看,寻找着等会儿万一跑起来可以走的地方。
他对于这里并不了解,不像在北京的时候每次为了逃开那些人的眼线,可以在各条胡同中穿梭,现下火车站月台上人虽然多,但是视野所及之处一望无际,梁瀛没有把握能逃离身后那个人,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那边派来的话。
“有事吗?”梁瀛语气中透露出警惕,他最先做的还是要确定身后人的身份,他逃出来的时候,那群人还在找那批被藏起来的货,算算时间,如果在昨晚都没有找到的话,卖家就会派人来了,想来是没有空来管一个他这样的小喽啰在哪里的。
“你多大了?”身后人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走上前和他并排站。
这个时候,梁瀛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干净利落的寸头,大概是因为常年在外经风吹,他的皮肤呈现出小麦色,因为冬天干燥,嘴唇有些起皮干裂,渗出血丝,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大概是刚从火车里出来,羽绒服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透出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很强壮,应该打架很厉害。这是齐琛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跟你有关系吗?”梁瀛脑内快速匹配着面前人的长相,想要响起有没有在那里面见过他,表面上却装作很凶狠的样子,回了他一句。
齐琛双手插兜,脸上笑意莹莹,转头看着矮自己大半个头的梁瀛,道:“看昨天晚上的手法,惯犯吧?”
‘惯犯’这两个字落在梁瀛耳中,对他来说不像平常小偷那样害怕,反倒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确定了身边这个男人不是那边跟着来抓他的人。
在偷偷舒了一口气以后,梁瀛又陷入了另一个他没有想到的情况中,他身边这个人是警察。
对于他这种从小便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人来说,警察之于他们就像是猫之于老鼠,而且从小到大他们喊警察都是叫‘条子’的,如果进警察局,那他以前那些事情会不会被翻出来?
这个时候的梁瀛完全不知道他在警察局的备案只是小偷小摸过几次,至于他这么多年帮毒贩将毒品送到买家手中的事情,除了那些人和他自己,是没有人知道的他曾经帮毒贩做过事情。
“你是警察?”梁瀛问了一句。
齐琛没有回答他,在自己的羽绒服内袋中拿出几张纸币,梁瀛看过去,是红色的,红色的纸币,从那个‘大哥’口袋里偷来的那些钱中,都没有一张红色的纸币。
齐琛把几张一百块一张张摊开叠好,然后又从裤子口袋中挖出被折得有点皱的几张零钱,也是一张张捋平叠好后,放在了梁瀛手中。
“这些钱你先拿着,在云南好好找个工作,别再偷东西了。”
梁瀛看了看手里的一叠大大小小的纸币,光是红色的一百块就已经四五张了,他微抬头看着齐琛,道:“为什么帮我?干嘛直接把我抓起来?刚才我还看见那个蠢狗在骂是谁偷了他的钱。”
齐琛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梁瀛,笑了笑道:“你这个年纪,进警局也是被教育一顿,和现在在这里被我教育没什么区别。”
梁瀛也不推辞,看着月台上人来人往,生怕手里的纸钞会随着身边人匆匆的脚步飘走,于是他攥紧了几张钱,放进了口袋。
“我不小了。”梁瀛道。
“嗯?”
“我快十八了。”
齐琛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都还没成年还不小啊,你小小年纪一个人从北京跑到云南来干什么?”
梁瀛本来想下意识回一句‘关你什么事’的,但是又想到了刚才的几张一百块,道:“这里离我姐姐近一点。”
听到他这么说,齐琛自然而然觉得他是有亲人在这里,才从北京千里迢迢来这里的,于是点了点头:“那你不要在外多逗留,等会儿就去找你姐姐吧。”
说着他弯腰拎起脚边放着的行李,还没有往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梁瀛满不在乎的回答——
“我已经进去过很多次了,在牢里至少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进警局这个事情,梁瀛从小就不怕,当时刚和别人学会偷钱的时候,每次去买主家偷钱都会被发现,然后被他们送去警局,在里面关几天再出来。那几次以后,他发现在警局呆着的那几天,是最安逸的,虽然每天都会被拎着教育,但有吃有喝,还能安心睡觉,比在那里安稳多了。
而每次进警局都是姐姐来将他领出来,后来在梁潇死后,他也再也没有偷过东西,没有进过警局。
听见梁瀛这么说,齐琛停步转身,看着他道:“有胳膊有腿又年轻的,做什么不好,好好找个工作,这里零工很好找的,至少吃饱饭没问题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加了一句话:“不过要等到你满身份证十八岁才能去,知道了吗?”
梁瀛表情别扭,嘴硬回了一句:“啰嗦,管得真多。”
“还有啊,把你偷人家的钱还给人家,可能人家正需要那些钱。”
被齐琛这么一说,梁瀛又想起来刚才从那人口袋里一起顺出来的钻戒,道:“知道了。”
梁瀛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齐琛拎着行李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抬脚往外走,边走边摸着口袋里的车票,准备出站口的检票。
云南的天气和北京大相径庭,梁瀛记得他从北京走的时候,北京在下大雪,一月份是北京最冷的时候,风大雪大,每年在这个时候他替那些人去送货的时候,脸上都会被风吹地生疼,不仅四肢没知觉,就连有的时候嘴唇干裂了都感觉不到疼,手上脚上耳朵上都会长冻疮,很疼,一碰到就疼,所以他讨厌冬天,特别讨厌......
走出车站后,梁瀛正在盘算着该去哪找那个大哥和小弟,把从他们身上偷的钱还给他们,结果从出口左转走进去的弄堂里,传出来那个小弟的声音,梁瀛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自动联想到那个像猴子一样的小弟。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走到弄堂口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小子,这你女朋友啊?”
“大.....大哥,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放.....放了我们吧。”
“你小子长得一脸怂样,女朋友倒是挺好看的。”
“求求你们了,放了我们吧,我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
“别玩了,这里人多,一会儿把警察引来了。”梁瀛听出来,说话的是‘大哥’。
“好嘞,快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还有项链耳环!都拿出来!”
......
梁瀛靠在弄堂口的墙上,听着两个小混混将一对情侣困在里面,大概手里还有刀之类的,威胁小情侣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
‘可能人家正需要那些钱。’
齐琛刚才说的这句话很合时宜地在梁瀛脑内响起,梁瀛低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你看,哪里有什么正需要这些钱啊,没有这些钱他们也可以再抢啊,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
听着弄堂里的声音渐近,梁瀛左右看了看,往左手边的一家小超市中走进去。
那两人出了弄堂以后右转,并没有看到站在小超市门口的梁瀛,梁瀛见他们往反方向走,自己跟上去,便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
“老大,这俩人还挺有钱,这些钱又可以给大嫂再买一条项链了。”
“这比北京抢到的多,还不错,这些是赏你的。”
梁瀛远远看见‘大哥’从手中的一叠花花绿绿的纸钞中抽出一张二十块,给了‘小弟’。
等他转身的时候,刚好看见小情侣互相搀扶着从弄堂里走出来。
“等等!”梁瀛叫住他们。
情侣警惕地看着梁瀛,只见他走近他们,从皮夹克的内袋中拿出几张纸币,数了数,他在火车上用掉了四块钱,现在还剩四十一块,他把这四十一块都放到了男生手中。
“我没有很多钱给你们,这些钱你们拿着,至少够回家了。”
情侣对视了一眼,朝他道谢。
梁瀛点了点头后,转身朝路口走——
‘世界上好人不多,就当这一次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