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用膝盖抵着梁瀛的后腰，一只手按住梁瀛的后脑，将他按在地上，黄毛看着满眼通红的他，道——
“钱都是小事情，不要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你今天被我们拿走这些钱，今天晚上回家还可以找你爸妈要啊！”说到这里，三人都笑了，笑声中传达着满满的嘲讽，梁瀛一下子分辨不出来是嘲笑他穷还是嘲笑他没有父母。
“不像我们，从小就没有爸妈，所有的钱都得自己抢，你就当给我们做慈善了。”
见他一言不发，三人也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寸头突然被远处飞来的莫名物品砸到，整个人下意识捂住被砸的地方站起来找物品源头。
东西掉落到地上，有水洒出来，有些沾到了梁瀛的手上，到现在他才有机会转头看，原来是一瓶矿泉水，和他刚才忘记在超市的那瓶一样。
“那个孙子！给你老子出来！背后偷袭算什么！有本事来和老三单挑啊！！！”粉毛慌乱地环顾四周，在没有发现人以后，开始对着矿泉水瓶的来源大吼。
这个场面梁瀛倒是常见，以前在北京的时候，那些人手下狐假虎威的小喽啰一直都是这样，欺弱怕强。
“啊————”
梁瀛用手肘撑着身体，从地上刚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粉毛因外力往前一冲，直直栽在他面前。
粉毛捂着自己的屁股爬起来，嘴里咒骂着：“妈的哪个孙子踢老子！！！”
梁瀛只听到两声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声，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你们三个敢在姐姐我地盘上抢钱？姐姐以前怎么和你们说的？是又想让姐姐我教育教育你们？”
女人声音清朗，梁瀛循声望去，红唇配上一头大波浪，俨然就是刚才超市的老板娘。
三人抬头见是老板娘，立马点头哈腰起来——
“清姐，嘿嘿嘿嘿，我们也是.....给他点教训......”
“哎呦哎呦裴姐啊，您下脚可真重啊，我屁股都被你踢成三瓣了。”
“裴姐，你别告诉大哥。”
“我说过，出了我的地盘，你们想怎么混就怎么混，别在我地盘上搞事情，影响我做生意，”老板娘双手环胸，看着三人，“你们是忘了我的规矩了？”
“不不不不，裴姐，我们错了。”
“对对对清姐，错了错了错了，别告诉大哥。”
“滚。”老板娘挑了挑眉。
三人像是得到了大赦令一样，互相对视一眼以后连忙爬起来，连走带跑地快速离开。
“等等！”老板娘看了一眼靠在墙边，佝偻着背，半脸血迹的梁瀛，“你们抢他的钱，都拿出来。”
三人被叫停，转身听到这句话以后，面面相觑，最后是粉毛把钱拿出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将被攥得皱皱巴巴的钱放到了老板娘手里。
“姐，这儿呢。”
老板娘接过粉毛递过来的钱，在手里用手指捻了捻，笑道：“这小子刚才掏出来的钱，没有八百也有五百，你这里......七十啊？”
粉毛被这么一说以后，尴尬地挠了挠头：“姐，就.....就......”
“你们没那么好心还给他留几百块钱吧？”老板娘将手里的七十块钱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又向他们摊出手。
“姐，”黄毛走上来，“给我们留点儿吧，最近真没钱了。”
“这样啊，”老板娘收回手，走前两步，伸手拍了拍黄毛的脸，因为指甲留得长的原因，黄毛的脸上被刮出两道浅浅的红痕，“你们三个，来我店里拿东西，这么多年没付过的钱，要我给你们算一下吗？嗯？这些事情我可从来没和哥哥说过噢。”
“姐！姐！姐！我的好姐姐！我们的错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自己拿的，我们应该一拿到就给您送过去的。”粉毛伸手拉过老板娘的手，从口袋中拿出剩余的钱，“姐！好姐姐！别告诉大哥。”
老板娘接过粉毛放在她手里的钱，数了数，她不知道原本梁瀛身上具体又多少钱，但是自己手里的这些钱即使可能会少一点，至少拿回来了点。
“滚吧。”老板娘朝他们做了个挥的动作，示意他们走。
等到他们走远后，老板娘转身看着依然靠在墙边的梁瀛，走过去却没有蹲下来，站着道：“诶！你没事吧？”
梁瀛视线因为有血迹流下而变得模糊，他只能听到将地面踏得‘哒哒’作响的高跟鞋走路声，最后老板娘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头顶。
他没有循声抬头，只是摇头道：“没事。”
“你能自己走吗？要我扶你走吗？”老板娘微微蹲下来，从衣服口袋中拿出纸巾，伸手将他眼睛周围的血迹擦了擦。
梁瀛伸手接过老板娘手里的纸巾，自己擦了起来，仍然摇头道：“可以，不用。”
“那走吧，”老板娘站起来，自顾自往前走，“天晚了，跟我回店里吧小弟弟，吃顿饱饭再说。”
自小生活的环境让梁瀛对于任何一个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都会带有敌意，包括现在在他被小混混围殴时候伸出援手的超市老板娘。
从他们的语言交流中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和他们是一伙人，而且这个女人的地位似乎不低，还有他们嘴里说的‘大哥’，似乎和女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老板娘走在前面，没有回过头，但是对于跟在她身后梁瀛内心的想法却洞悉得一清二楚。
见梁瀛没有回话，老板娘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超市中。
“你先坐一会儿，”老板娘进店指了指收银台里面的位置，“我去拿药箱给你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口。”
梁瀛看着老板娘走进内室的背影愣了愣，收银台？
“你怎么还站着？”没一会儿老板娘就从内室走出来，看到梁瀛还站在刚才进门时候的位置，便道，“过来坐着啊！你不疼啊？”
梁瀛这下才慢慢从门口走进收银台，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这脸上不处理万一留疤了怎么办？”老板娘从药箱中拿出碘伏棒，弯腰开始帮他消毒，“多好一张脸啊。”
“没事。”梁瀛不知道该回什么，便只能说一句没事。
“不行，我看不得小帅哥脸上留疤。”老板娘清理伤口的手法娴熟，很快就将梁瀛满是血迹的半张脸清理干净，“还好，那群小子不敢下重手，只是稍微有点破皮，过两天就好了。”
在给他的脸上完药以后，老板娘收起药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拿出刚才从那三个人手中要过来的钱，放到梁瀛的手中——
“拿着吧，你的钱。”
梁瀛看着自己手里的钱，那是刚才被那三个人抢去，又被她要回来的钱，是在火车站那个警察给他的钱。他本来以为这些钱是再也不会回到他手里了，因为在他的意识中，面前这个女人和那三个混混是一类人，刚才他一直在想着明天自己该怎么办......
“你......”梁瀛抬头看着她，老板娘的个子不矮，穿上高跟鞋站着和他差不多高。
“姐不要你的钱，”老板娘朝他笑道，“不要以为他们三个叫我一声姐，我和他们就是一类人，你姐姐我可是个做善事的好人。”
“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梁瀛对老板娘并不排斥，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当初梁潇还在的时候。
“他们的大哥，是我姘头。”老板娘说得自然，她身上总有一种很瞩目的自信，“我叫裴清，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裴姐，或者清姐，都可以。”
裴清继续道：“这几个小子其实很不满的，只是看在他们大哥面子上，但只要我在他们大哥床上一天，他们就得叫我一声姐，姐姐我这么多年，还没有收拾不好的男人。”
说完，裴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坐着的梁瀛，道：“我以前有一个弟弟，如果他能顺利长大，那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梁瀛抬头看着裴清，眨了两下眼睛又低头，道：“我也有姐姐，只是......”
裴清一愣，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梁瀛回了她的话。
“你接下去准备去干什么啊？”裴清拿过旁边放着的一个小马扎，坐下来，“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有成年吧？出去找不到工作啊。”
梁瀛点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快成年了，还差几天了。”
说着，他数了数手里的钱，少了几十块，但是总比全被抢了好：“这些钱......应该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裴清看了看他紧攥着钱的手，开口道：“我这儿本来也缺人手，你愿意的话，就帮我搬搬货，工钱我按照一天五十块算你，包吃，提供住，房租每个月一百五，你看你愿意不？”
梁瀛倏尔抬眼看着她，像是正在水中挣扎着的人看着给他递救生绳的人，随后开口道：“愿意。”
“行！”裴清站起来，看了看便当区。还剩下几份便当，“还有便当，我给你热热，等会儿晚上我有事要出门，你就留着看店，等你吃完饭我教你怎么用收银机。”
“好。”梁瀛此时对于裴清只有感激，像个听姐姐话的乖宝宝，裴清说什么他都听。
“哦对了，”裴清将便当放进微波炉，手撑着台面对他道，“我那房子是用来放货的地下室，晒不到太阳，日用品的话你就在我这儿拿，姐不和你算钱，而且有点远，要倒三次公交才能到，你不介意吧？”
梁瀛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