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是晚上七点出的店，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钟，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泇哥，他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弟弟，我想把咱们城郊那个仓库腾出来给他住。”
裴清人还没有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等到梁瀛抬眼望去的时候，发现她身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听刚才的声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口中的‘泇哥’。
“裴姐。”见他们进门，梁瀛从收银台站起来，朝裴清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小梁，”裴清依然勾着男人的臂弯，笑容灿烂，和刚才那个在三个混混面前耍威风的大姐大完全不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像个初入爱河的小女孩，脸上带着娇憨，“这是你泇哥，以后你就和我一样叫他泇哥就行。”
被叫做‘泇哥’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梁瀛，朝他伸出手：“你好，王泇。”
在梁瀛的固有印象中，那三个小混混口中的‘大哥’，应该是和自己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大哥’一样，空有一身肥肉，一副地头蛇的样子，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的这个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睛，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浑身金银器，没有啤酒肚，没有胡子拉碴，也没有把头发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西装裁剪合身，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下颌线条利落清晰，说话斯文，如果他不是站在裴清身边，又或者说没有刚才那三个小混混的事情，梁瀛看到王泇，会下意识觉得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你好，”梁瀛伸手回握住他，“梁瀛。”
“听裴裴说你还没有成年？”王泇站在收银台前面，看着梁瀛道。
梁瀛只觉得王泇说话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像是以前小时候偷了东西被送进警局的时候，警察坐在他对面询问他的场景。
“嗯。”梁瀛不隐瞒，“但是快成年了。”
因为他补上了这一句话，王泇低头笑了笑：“放心，既然是裴裴让你在这里，我不会说什么的，你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梁瀛点头。
“哥哥，今天不早了，你就顺路开车把小梁送仓库那里去呗，这个点公交都停了。”裴清晃着王泇的手道。
“行啊，小梁你拿着要用的东西，我和裴裴正好今天晚上要去城郊，顺路就送你去了。”王泇低头宠溺地摸了摸裴清的头。
裴清看了看梁瀛周围，什么日用品都没拿，伸手从收银台拉了一个袋子下来，边走边道：“不是让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吗？怎么还没有拿？不用给姐省！”
王泇见裴清往日用品去走去后，一瞬间就变了脸，刚才的宠溺和依顺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脸冷漠，他看着梁瀛开口——
“以后你就只用搬货和看店，别的不该管的就不要馆，少听少看，明白吗？”
梁瀛并不清楚他说的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超市到仓库确实不近，王泇开车都用了半个小时，他没有下车，是裴清带着梁瀛过去的。
“小梁，这里本来是我放货的地方，前两年我那里也来过一个小姑娘，她也住在这里，所以里面该有的设施都有。”
“那她后来走了吗？”梁瀛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在超市拿的那些牙膏牙刷之类的东西，一个袋子就装下了。
说到那个女生，裴清脸色变了变，语气冷漠了很多：“她有更高的追求。”
梁瀛从小混迹的圈子内，没有那么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都是为了钱和货在拼命，所以这时的他自然而然地不会觉得裴清和那个女生之间有什么，反而自我带入了刚才王泇对他说的那些话，可能因为以前的那个女生，王泇才会对他说那些别多管闲事的话......
“裴裴，不是上次那个事情以后，你就不愿意再给超市招人了吗？所有事情都自己干。”王泇等裴清坐上车，开车往城郊去。
他口中的‘上次那个事情’便是前两年那个在超市工作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来的时候十九岁，绑了两个麻花辫，穿着碎花的衣服，后来是在裴清的提点和指导下，审美渐渐朝裴清靠拢，直到有一天光着身子躺在了他的床上......
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他不知道裴清是怎么处理的，总之从那以后，裴清的超市再也没有招过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做。
“他不一样，”裴清看着车窗外，城郊没有路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他能帮我们。”
“什么意思？”王泇皱眉。
裴清笑了笑：“梁瀛，北京来的。”
*
仓库的生活条件并不差，和梁瀛北京住的地方比起来，已经很好了，有单独的卫生间，有单独的淋浴房，单间卧室，虽然不透光，墙面上也有因为还潮发霉的地方，在这样的冬天，也因为白天照不进太阳而比室外温度低一点，但是比露宿街头好。梁瀛是这样想的。
他记得裴清走的时候说的话，开出衣橱门，从里面拿出床垫、床单和被子，衣橱里夏冬两季的被子都有，只是可能因为长久没有人住，没有拿出去晒太阳出风的愿意，透着阵阵霉味。
梁瀛将被子抖了抖，把床铺好以后，因为没有换洗衣服，简单洗了个澡以后穿着原来的衣服上床，裹着带着些衣橱中霉味的厚被子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是他离开北京以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一觉到天明，醒来的时候屋内虽然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依然黑暗，但是能隐隐约约听到墙外的鸡叫声。
他没有手机，只有一块当时在夜市地摊上十块钱买的伪品牌手表，上面卡西欧的字样都已经花掉了，但是用了这几年都没有换过电子，也没有坏过，梁瀛一直用它来看时间，现在四点半，洗漱一下出门正好。
根据裴清昨天晚上和他说的，从这里出去到公交车站走路需要六七分钟，然后倒三次公交到店门口，路程用时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梁瀛算了算时间，他五点钟出门的话，可以乘到早上第一班车，顺利转车的话，到店门口应该是七点左右，裴清没有把店门钥匙给他，所以开门的任务没有给到他。
可惜公交车并没有如他的愿，转车的时候他等了很久，最后他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
“别跑啊，过马路小心点！”裴清早就已经在店里，站在门口给发财树浇水的时候转头无意间看见跑着过马路的梁瀛，大声喊道。
“裴姐。”梁瀛跑到裴清面前，气喘吁吁。
“别着急，我这里干活没那么高要求，”裴清将洒水壶中的水倒完，转身边往屋内走边道，“你那儿远，今天起很早吧？七点半到店里肯定是做得头班车。”
“我姐姐说上班不能迟到。”梁瀛摸了摸后脑勺。
“没事儿，姐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只要九点前到店里就行了，开门的话我每天会开的，你看店的话一般是下午或者晚上，我晚上事情多一点。”裴清朝他眨了眨眼，“晚上去找泇哥的时候比较多，你找不到我就打泇哥电话，泇哥电话贴在前台桌子上，前台也有座机，你可以用。”
“好。”梁瀛乖巧点头。
裴清扫视了一下他，见他还是穿着昨天来的时候那件起皮的夹克，道：“还没吃早饭吧？姐去给你做早饭，你等一会儿。”
“谢谢姐。”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梁瀛有点不适应。
“没事儿。”裴清朝楼上走去。
超市的楼上梁瀛没去过，但是他大概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裴清没有车，住得远的话上下班不方便，那超市的楼上大概就是她吃住的地方。
“叮铃铃————”
门口挂着的铃铛响起来，有人从门外进来了，等到梁瀛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背影，他只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寸头，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走路的时候脊背依然笔挺。
“结一下账。”
玻璃瓶底触碰到收银台旁边放烟的玻璃柜面，发出声音，梁瀛循声抬头，对上了齐琛的双眼。
“是你啊。”齐琛先开的口，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工作了？”
梁瀛这才想起来他是警察，而距离他身份证上成年的日期还有十几天，于是道：“没，我是来帮我姐忙。”
“你姐？”齐琛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目光落在了玻璃柜中的烟上，“给我再拿包烟，软中。”
“好，”梁瀛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拿过他手中的两瓶波子汽水，扫了下价格以后道，“波子汽水七块钱一瓶，软中四十五，一共五十九。”
齐琛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五十和一张十块，递给梁瀛，梁瀛结过后从收银机中拿出一个硬币给他。
齐琛看着他不是很熟练的手法像是刚开始学用收银机，道：“你现在是？帮你姐看店？”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看到店中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嗯。”梁瀛回答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但是他不去看齐琛的眼睛。
“那你姐呢？”
“阿瀛！”
裴清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出来，齐琛转头过去的时候边看见已经化好全妆，头发烫好，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和一个盘子的裴清。
“裴老板娘啊。”很显然，齐琛和裴清也是老熟人。
“这不是齐警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