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的夜市正是人多的时候，各个小吃摊老板都在收钱找钱、油烟缭绕。梁瀛没有这样安稳地坐下来在夜市里吃过东西，齐琛是警察，梁瀛虽然不知道他具体隶属警察的哪个部门，但是按照裴清嘴里提到的看，应该是刑侦科的。
而他这半年来见到齐琛的机会很多，但没有一次看到过他穿制服，每次见他来超市都是一身便服，也有的时候会胡子拉碴，眼下微青。
“来，趁热。”
齐琛好像和这个烧烤摊的老板很熟，他在上去挑菜的时候，老板就开始和他寒暄，还让他自己想吃什么随便拿，最后从箱子里拿了两瓶啤酒给他。
“他家烤腰子和炸鸡腿特好吃。”齐琛把盘里最上面放着的烤腰子和炸鸡腿递到梁瀛面前。
梁瀛接过他手中的烧烤，顺便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四十了，再晚一点要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了。
齐琛单手将啤酒拉环拉开，仰头喝了一口以后道：“别担心，我有车，你赶不上末班公交车我开车送你回去。”
初夏的晚上还没有那么炎热，带着冰意的啤酒入肚让梁瀛更感凉爽，两人最后吃完离开夜市已经将近九点半，这个时间点早就已经没有了公交车。
“跟我来。”齐琛站起来，朝着超市背面走去。
梁瀛跟上去，他来这里以后也不怎么出门，超市周围也基本没去逛过，也不是他不愿意出门。他只是想到北京的那些人在发现他不见了以后，肯定会开始找他，这半年多没有动静，只能说他们还没有找到他在哪里，并不是就这么放过了他，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为他们保守秘密。
等他跟着齐琛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是警局的停车场。
“走吧，送你回家。”齐琛将一个头盔递给他，梁瀛低眸一看，是一辆摩托，只有一个头盔。
“你戴吧，我没事。”梁瀛在确定齐琛没有第二个头盔以后，摇头道。
“戴着吧，你安全点。”齐琛自顾将头盔戴到梁瀛的头上，“坐上来。”
梁瀛跨上摩托后座，因为后座微高，他目光平视可以看见齐琛的头顶。
“你家在哪？”
梁瀛说了地名，声音闷在头盔中，落在齐琛耳中很小声。
“行，抓紧了，别等会儿掉下去了。”齐琛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使坏一样，在起步的时候就往前冲了一下，身后的梁瀛因为惯性往后一仰，下意识伸手揽住前面齐琛的腰。
在他想要将手收回去的时候，齐琛伸手将他的手拉回来：“好好抱着。”
齐琛的声音夹杂在风里，顺着迎面而来的风吹进梁瀛的耳中。他的头发被头盔压下来，扫在耳边，痒痒的，额前的碎发因为头盔防风玻璃没有放下来，风吹进来碎发跟着风飘动，夏日的风带着白天烈阳的暖意，迎面的风中还夹杂着初夏的味道。
随着摩托停下来，齐琛跨下车以后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梁瀛站在原地，摘下头盔，但听到齐琛道——
“今天不加班，嗯，在朋友家，会晚点回来。”
等他收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梁瀛正抱着头盔看着他，失笑道：“见笑，家里管得严，报备一下。”
这个时候梁瀛才反应过来，齐琛在年纪上比他大上了不少，如果是他这个年纪的话，有对象也是意料之中。
“你......对象？”梁瀛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恍然，脑内全是刚才夜市上齐琛宽肩窄腰的样子。
齐琛愣了一下，否认道：“没有，爸妈。”
梁瀛不知道他的这个‘没有’是在否认报备行程的不是女朋友还是否认有女朋友这件事。
齐琛跟着梁瀛走进他的家里，刑警的自觉让他下意识开始打量起周围，目测不满三十平的地下室中，隔出了卫生间，床和衣橱之类的生活用品一样不少，床旁边有一张长桌子，目测应该是用来放煤气灶的，但是可能是因为梁瀛不做饭，这张桌子就空了出来。
屋内白色的墙面有还潮发霉的痕迹，没有空调，床旁边的小马扎上放着一个破旧的风扇，风扇看上去很多年没用过，扇叶上堆着灰尘。除此之外，梁瀛的这个家中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没有杂乱的衣物乱扔。
但进门以后除了这些，齐琛的目光落在了门边柜子上放着的一排波子汽水上，各种口味都有，花花绿绿的。
“你怎么没喝啊？”齐琛敲了敲瓶口，指甲与玻璃瓶口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梁瀛看了看桌子上的汽水，道：“不喜欢喝饮料。”
齐琛从柜子上拿过两瓶汽水，将瓶口的塑封膜撕掉，将玻璃珠按下，随着玻璃珠掉入瓶底的声音，波子汽水瓶口冲起大量气泡，但是到瓶口因为他的手按住，没有喷出来，直到等到气泡消散，齐琛才把堵在瓶口的手松开，随后递给梁瀛。
“试试。”
梁瀛接过他手中的瓶，看包装上应该是草莓口味的，他动手腕晃了晃，瓶底的珠子‘咣当咣当’响，仰头喝了一口，气泡刺得舌尖和喉咙都有点麻，和喝可乐的时候感觉一样。
梁瀛似乎很喜欢瓶底玻璃珠撞击瓶身的声音，手一直小幅度晃动，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齐琛，问道：“干嘛每次都给我买一瓶？”
齐琛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道：“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梁瀛目光落到手里拿着的瓶上，仰头喝了一口：“我不喜欢气泡饮料。”
齐琛看着他手中已经半瓶下去的汽水，笑道：“这不挺喜欢的。”
梁瀛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又喝了口汽水。
地下室虽然比室外阴凉一些，但是依然不能与空调或是风扇下的温度相比，齐琛易热，坐下来以后背后已经渐渐有汗珠冒出来。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还是齐琛先开的口——
“你哪里人？”
他没有看到过梁瀛的身份证，他对于梁瀛的印象是从火车上他偷了钱但是又把戒指盒还回去开始，那辆从北京到云南的火车，中途途径很多地方，他是什么时候上车的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算是北京人吧。”
在梁瀛记忆中，他一直混迹在北京的各个胡同里，但是他模糊地记得梁潇带他去改过户口，他现在身份证上的户口就是那次改过以后的，而他本来是哪里人，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如果梁潇还活着，可能就能知道祖籍在哪里了。
“你改过户口？”
其实齐琛对于别人的户口并不感兴趣，但是今天对梁瀛身世的好奇心却很大。
梁瀛点头：“我姐带我去改过，不过原来的户口在哪里我不记得了。”
“北京的夏天，也这么热吗？”
梁瀛愣了一下，点头：“差不多，其实南北方在夏天的温度不是很大，北方冬天比较冷而已。”
“那你热吗？”
“嗯？”
“云南的夏天湿热，你这里又还潮，没有除湿没有空调的，虽然地下室的室温会稍微低一点。”
齐琛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云南人，对于云南的夏天很了解，再加上自己从小的生活条件不算差，会对生活环境有些要求在他看来也正常。
梁瀛释然笑了笑：“还行，习惯了，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
这个时候，梁瀛才发现齐琛脑门上有细小的汗珠冒出来。
“你热吗？”
没等到他回答，梁瀛便伸手将放在床边的老风扇打开，随着老风扇发黄的叶片转动，吱嘎声也充斥屋内，两人不说话，显得风扇的吱嘎声更明显。
风扇虽然是老风扇，声音也有点大，但是风力却很足，风正对着齐琛而来，很快就把他后背的汗吹干了。
“你应该要叫我哥的，”齐琛没头没尾的一句，“我比你大十岁。”
齐琛清楚梁瀛的年纪，兴致上来想要逗他一下。
“齐琛。”梁瀛并没有如他愿，反而是冷静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两人认识这么久，梁瀛每次见面都是以‘你’来代替名字，从来都没有叫过他的全名，突然的一声‘齐琛’，惹得齐琛不适应了。
“叫哥。”
“我不喜欢叫别人哥。”
齐琛本来就没有那么执念想要让他叫自己哥，只是兴致上来想要逗一下他，见他这么排斥，也不强迫。
“行，你想怎么叫都行。”
梁瀛盯着齐琛，两人对视没有说话。
“对了，”最后还是梁瀛移开目光先开口，“还你钱。”
梁瀛不习惯在身上带大量的现金，于是没办法在见到齐琛的第一时间拿出那五百块钱，正在他转身想要去衣橱里找钱的时候，齐琛收起笑容站起来。
“我还有事，钱下次再说吧。”
梁瀛听到这句话转身的时候，齐琛已经开门朝外面走去了，还没等他追上他，便只听到外面静谧的夜晚中摩托车发动，随着轰鸣声扬长而去。
梁瀛仓促中随手摸出几张一百块，在看到齐琛开车走后，才抬手数了数，正好五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