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
“东南亚来了一批新货,纯度比北京那些高,北京现在管得严,好几条线都被截断了......”
梁瀛本意是想和裴清说一下新到的货物数量,然后让她下楼签个字,但是在楼下喊不应她,于是只好上楼,还没等他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听到了门背后传来裴清的声音。
光是‘北京’‘纯度’这几个字眼,就足够让他浑身发冷,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当初裴清那么好心留下他的原因是什么,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
“你让泇哥他们快从北京退回来,北京保不了的那条线直接舍掉,孟姐,一定要保住泇哥,你答应过我的,不然我不会同意让他去北京的。”
孟姐?这个称呼对于梁瀛来说及其熟悉,那些这两年早该被深埋的记忆有一次被强迫翻起来,因体内□□没有及时取出最后身亡的同伴,因偷了买主家钱财被打死的女孩,最后赤条条躺在床上被玩弄致死的梁潇......
想到这里,梁瀛不禁开始弯腰干呕起来,那股空气中的腥味又开始充斥他的鼻腔,梁潇无助又要替他求情的样子浮现在他的面前。他恨极了那些人,他在梦中都想要杀了那些人,还有那个佛口蛇心的孟韵。
“王泇他们已经从北京撤回来了,但是当时我们在北京藏的货物只能全部舍弃,这次大亏,东南亚过来的那些必须弥补上这些亏空。”
正当梁瀛抬脚想要轻声下楼,想着以后该怎么逃离裴清的时候,屋内传来另一个女声,那个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只是这么一声,就让他浑身战栗,这两年的松懈生活完全被覆盖,脑内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他怔在原地,里面的谈话声再次响起来——
“你留着梁瀛那个小子干嘛?我一直在临州倒没注意,还是王泇告诉我的,你就这么白吃白喝供着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是传消息和送货的,不过当时他还是小孩子,确实方便一点,现在长大了,你不安排他做些什么?你真当你就是个开超市的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屋内久久没有裴清的声音响起来,倒是孟韵再次开口——
“你别忘了,你的亲弟弟,是梁潇害死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重型炸弹,将站在门口听着的梁瀛炸地体无完肤,梁潇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在他对于梁潇仅有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姐姐。
“你当初想要留下梁瀛不也是因为他是梁潇的弟弟吗?当初你留下他是怎么想的?现在改变了当初的想法?”
孟韵说话轻飘飘的,但是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梁瀛的身上,令他感觉一时间失去了无感,耳边都是轰鸣声,还有梁潇死前那些男人的笑声,眼前都是当年裴清收留他时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每个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梁潇的弟弟,你可能早就在零五年的冬天就死在了云南的街头,不是被那三个小混混打死就是饿死。你自作聪明感觉远离了北京就好了,但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在北京,逃离了北京还会有另外一个地方等着你......
梁瀛瞬间觉得自己真可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还感觉自己很幸运,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容易被骗的人。
耳鸣越来越严重,梁瀛皱眉蹲下,伸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想要让它停下来,他没有听见屋内的谈话声停下,也没有听见开门声,最后只是感觉到自己被拎着后衣领被拉进屋内,最后门被关上。
十一月的天气,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感受到重力冲击,梁瀛抬眼看向屋内的人,直视的便是穿着一身黑色,妆容精致,干净利落的孟韵。她和裴清不一样,孟韵永远钟爱黑白两色,发丝没有一根是乱翘的,穿着一双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他。
梁瀛见孟韵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她给的压力,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光是和她对视的这一眼,就足够令他身上恶寒一阵。
耳鸣逐渐停下,梁瀛再次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孟韵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细跟高跟鞋与地板相碰,发出空旷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声音格外响亮,她坐下来双腿交叠,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指甲上的鲜红刺得梁瀛双眼痛。
“你看,他听到了。”孟韵转头看着裴清。
裴清脸色很难看,她显然没想到梁瀛会上楼,只得看着坐在地上的梁瀛,开口道:“你怎么上来了?”
孟韵不是没来过裴清这里,只是不知道是裴清故意的还是过于巧合,每次她来的时候梁瀛都可以完美避开。
梁瀛现在脑内一片空白,耳边的耳鸣声刚褪去,他没有回答裴清的问题,也没有出声。
“你怨恨我吧。”孟韵看着坐在地上愣住的梁瀛,二十岁的少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很好的面对各种情况,“你姐姐当初,是我干的。”
梁瀛自然是知道当初梁潇的遭遇是孟韵造成的,他当时不知道梁潇至于孟韵他们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而在她死后,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她,就连一点流言没有传出来,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梁潇当初到底是什么地位。
可从刚才在门外听到的想来,梁潇在这些人之中的地位应该是不低于现在的裴清的,可现在的裴清,能安稳地坐下来和孟韵谈话,那说明最起码她手中握着一条贩毒总线。而云南离东南亚比北京近,如果真的是按照梁瀛理解的这样的话,裴清很有可能是作为东南亚毒品进云南的线人。
梁瀛脑内的想法让他在孟韵面前迅速冷静了下来,抬眼看着她,他只觉眼眶微热,视线开始模糊,喉头微堵,上下牙开始微微打颤。
在孟韵看来,梁瀛和三年前离开北京时变化了很多,她当初是真的把梁潇当成是自己的妹妹的,但是她背叛她,梁瀛男生女相,眉眼中和梁潇太像,以至于让孟韵都有些恍然,就连现在的眼神都是一样的,眼眶泛红,目光中带着极致的怨恨;。
她很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很享受这种被别人怨恨但是又不能那她怎么样的感觉,她太能洞悉一个人的内心了,所以手下所有人都一心臣服于她。
“我当初时真的善待过你姐姐的,”孟韵站起来走到梁瀛面前蹲下,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北京那条那么重要的线我都给了她,谁让她为了个死男人要出卖我,她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警察,像这种不清楚自己位置的人,就应该给点教训她。”
孟韵说着将目光聚集在梁瀛的眼睛上,随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右眼尾的泪痣,神色温柔下来,道:“你姐姐也有这么一颗泪痣,她在左眼下,你这副眼睛.....真像。丹凤眼,眼尾上挑......真像......”
梁瀛抬手拍开她搭着自己下巴的手,伸手推开她。因为她指甲长,现在他的下巴上已经有了浅浅的指甲印。
“离我远一点!”这是梁瀛被拎进房间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没有站起来就跑,刚才在被带进来以后,耳边虽有耳鸣声,但是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房门落锁的声音。
孟韵猝不及防被他在肩膀上一推,高跟鞋一个不稳,往后跌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姐!”裴清见此赶忙上来扶起她。
孟韵站起来理了理微有褶皱的衣服,又坐回刚才的椅子,今天是这个十一月太阳最好的一天,房间朝南一排窗户,窗帘拉开,冬日暖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屋内升温。
如果放在平常,梁瀛会很喜欢这样的太阳,其实作为从小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畏惧光芒,可齐琛喜欢,所以他也变得喜欢太阳。可...黑暗中的人就是黑暗中的人,偶尔见了一次阳光就感觉自己适应了,没想到被拉回黑暗以后,再次见到光依然惧怕。
就如同现在的梁瀛,他很讨厌照进来的太阳,又刺眼又热,他果然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永远都适应不了光。
而他做不到像孟韵那样心安理得地晒着太阳,他没有她的坦荡,也没有像她那样阴暗......
孟韵看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指甲上的两片微微反光,红色刺眼更甚,无所谓笑了笑,对梁瀛道:“你们真是亲生姐弟,你姐姐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你们两个连语气都一样。”
“可惜啊,”孟韵看了眼一旁的裴清,“你姐当初仗着那个男人是警察,就敢和我对着干,可那个男的蠢啊,单枪匹马闯过来落到我手里,等你姐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孟韵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在她看来杀一个人好像是拍死一只蚊子那样无所谓,裴清在一旁听着,垂眸,她知道孟韵在她面前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孟韵最厌恶的就是背叛她的人。
“所以当时你就变成了她唯一的软肋。”孟韵看着梁瀛,“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只能回答我愿意或否......”
“我不愿意。”梁瀛打断孟韵的话,手撑在地上站起来,他这两年长高了很多,站起来以后需要低头才能与坐着的孟韵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