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直着身子,弱弱地问了句,“有人嘛……?”
声音很轻,因为紧张,全身上下每个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双腿,不自觉前后晃动的身子……
“一…二…三……”
等了几秒,却不见回音,苏恬恬的眉头更紧了——
摆在她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闭眼往后跳,要么就继续站着等别人来救她。
就她所在的位置,别说楼下的人看不看的见,就算运气好点被人发现了,跑上楼把她扯下来也得最起码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呐!可不是几分钟,她压根站不稳这么久好嘛!
至于这闭眼往后跳嘛!风险虽然小了点,可她没法转身,压根就看不清身后是什么样子的,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擦破了皮骨折了怎么办?!
苏恬恬脑补了下受伤被送去医院的画面,只觉得一颗小心脏疼得厉害。
不过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似乎也容不得她考虑这么多了……毕竟时间越久,她摔成一滩烂泥的可能性越高……
无可奈何下,苏恬恬深吸了口气,英勇就义似的闭上了眼,身子慢慢向后倾,纵身一跃……
“扑通——”
悬空的感觉瞬间被地面冰凉的实感取代,等她睁开眼睛时,身子已经跌坐在了一盆盆栽旁。盆栽很满,经她一推,边缘的泥土顺势倒在了地上,零零碎碎的,洒满了整个小角落。
强大的冲击力,让苏恬恬摔得很是狼狈,她忍不住揉了揉小屁股,却不想牵动了崴伤的脚踝。
一阵强烈的刺痛感,顺着小脚脚踝处慢慢向上攀……
她伸出白嫩的食指,轻轻地戳了下脚踝,脚踝处已经肿了,凸起了一个小包,酥酥麻麻的。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单手撑着洒满了泥土的水泥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小腿,换了个更舒适的角度,堪堪倚在了墙边。
窗户半开着,棉麻的窗帘不知何时被吹了进来,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脸颊。
痒痒的,带着股很诡异的腐烂的臭味。
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腥臭腥臭的,闻着很不舒服……
苏恬恬撇了撇嘴,也不急着起来,她稍稍抬起了点身子,随意地压在了窗帘上……
晚风很轻,温柔地吹散了刺鼻腐朽的气味,润物细无声地拂过对面的小树林,一棵棵的柑橘树随风摇曳,飒飒作响。
衣架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条染色的白裙子。靠近窗户的角落里,杂乱无序地摆着几盆奄奄一息的盆栽。
应该是阳台之类的地方……苏恬恬暗自想道。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闲情逸致接着之前没想明白的问题继续往下想……
好不容易赶完线稿,本着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念头,她乐呵呵地去商场里买买买啦!
半途被卷进了一场闹剧里,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带到了警局……
回去的车上,她闲得无聊,体验了把游戏……
然后……她就来这儿了……
所以,最后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嘛?!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到这里来的呀?!
苏恬恬只觉得自己的智商有点不太够用……
“啊——”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打断了苏恬恬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往宿舍内眺望两眼,可有限的视野却被厚重的墙壁遮挡地严严实实的。
她缓缓地撑着墙壁,身子慢慢向上挪了挪,裙摆上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泥土蹭了墙壁一路。
隔着墙,她隐隐听见,一道略带颤抖的声音,“是……是110吗……?我们学校……不是不是……是星月夜学校……有人自杀了……”
短短的几分钟,就让苏恬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忍着痛,小心谨慎地推开了阳台门。
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和天花板上悬着的尸体撞个正着!
饶是苏恬恬这种习惯了对着人体骨骼临摹的人,见到这场景都忍不住为之一怔,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倒不是因为她胆子小,实在是因为那尸体的模样太…太…太诡异了!
乍一眼扫过去,不见人脸,乌黑脏乱的头发将脸颊遮得严严实实的,右耳耳垂上带着个类似于钉子状的耳钉,钉子有些歪了,险些刺进了脖子里。结白的长裙上画着只小丑,小丑的模样甚是奇怪,左脸微笑,右脸哭泣,再加上一抹猩红色的嘴巴。
看得人背脊一阵发凉!
这人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模样?
她向前一步,想一探究竟,可谁知她刚走近了点,就听到“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苏恬恬闻声侧过头,只见一名穿着条黑色骷髅长裙,脸上带着个奇形怪状面具的女生,像是见到了幽灵之类令人望而生却的东西似的,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苏恬恬撇了眼不小心跌在地上的骷髅拐杖,又看了眼发出沉闷声响的罪魁祸首,心里一阵无语,“大姐,你这什么眼神,搞得我像是什么会吃人的妖怪似的,明明是你的打扮更吓人好嘛!我都没说什么呢!你那么慌干什么?!”
不等苏恬恬吐槽完,几名小警察便急匆匆地拉起了警戒线,其中一名白胖白胖的小警察径直走到两人面前,“你好,我是安西市刑警支队的付易商。刚刚打电话报警的是谁?”
“是我。”女生颤抖着举着手,飞快地跑到付易商的身后,仿佛这样就能寻求到所谓的保护。
她的动作很急,在经过拐杖旁的时候,小腿肚子稍稍一抖,险些被绊倒在地。
付易商掏出本记录本和支笔,清了清嗓子,例行检查似的,问了问案发现场的事情。
女生想了会儿,声音颤抖道,“有股很奇怪的味道,臭臭的……我以为是隐藏节目,闻着味道过来了,然后……看到了……”
话音刚落,付易商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说的味道是什么?
是尸臭,死者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尸体表面就会产生尸臭,死亡时间越长,尸臭也就越重。
他虽然看着年轻,可问出的问题却很犀利,就着女生的回答一连追问了几个问题,“姓名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到现场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叫黎舒,隔壁电影学院,过来参加万圣节活动的,我到这儿宿舍的门就开着了,没见到其他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黎舒摇了摇头,皱了皱眉,接着补充道,“一定要说,只有她比较奇怪了吧……”
她指了指苏恬恬,继而道,“我记得……我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还不在,不过等我到了一会儿,看到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似乎察觉自己的话可能存在歧义,她又解释一句,“我的话一直站门口,如果她是在我后面从宿舍门这边进来的话,我肯定会知道的,不会一点都没感觉到……”
趁着他们交谈之际,苏恬恬旁若无人地打量了下宿舍。
木凳,画笔画架,颜料盘,明黄色的颜料……
她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这环境有点眼熟。
是在哪里看到过?还是做梦梦到过?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群女生蜂拥而至,不消片刻她们便将整间宿舍围的水泄不通……
“这好端端的一个万圣节,都围在这干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那个陆其白呗!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她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死了?上吊自杀的?还是被人勒死的?”
……
陆其白……
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苏恬恬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倏然一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瞪大……
——陆其白?!
不就是在《羔羊游戏》游戏PV里自杀的那名女大学生嘛?!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悄悄踮起脚跟,竖起小耳朵,眺望着宿舍走廊……
“谁知道呢!想要她死的人多了去了。”
“反正要我说啊!就一句话‘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大家哈哈笑’!”
“就是讲,死了她一个人,整个学校都能少了很多恶心事!她这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这话怎么说?”
……
一尘不变的对话,让苏恬恬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了不少,但转念一想,却发现仍是迷雾重重的……
且不说她是怎么会穿到游戏里的,她还没来得及注册呢!她在游戏里的角色设定又是什么?
还有就是——
她目光浅浅地瞥了眼悬在半空中的麻绳,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其白好像是用腰带自杀的,怎么突然变麻绳了?
是游戏改版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呀?
苏恬恬想了会儿,没能得出结论。
她小幅度地晃了晃小脑袋,暗自想道,“不管啦!来都来了,不好好体验一把怎么能行呢?!”
警戒线讨论声越来越吵杂,随之而来的人流也越来越密集。
“嘘……少说两句吧,小心被她听见了,化成幽灵找你索命。”
“她做得,我讲不得?!这是什么道理?!还找我索命咧!切~她自己不在下面被那群猫咪索命就已经不错了好吗?!”
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化着恐怖妆容,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尖酸刻薄。
冷不丁地瞧上一眼,甚至都很难分清他们是人是鬼?是化妆所致还是本身如此?
“案发现场,无关人员不得逗留。”
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纷纷扰扰的人群,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声线低沉,带着点磁性,陡然间一听,听得苏恬恬的一颗小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过了两三秒,就见一名男子撩起了警戒线,他定定地站在苏恬恬的身前,淡淡地睨了眼人山人海,微微地皱了皱眉。
宿舍外喧闹声不断,宿舍内却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刹那之间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溶于清辉星月中,只剩下了面前的男子。
黑色衬衫,白色长裤,没有多余的配饰,干净简洁。
深秋的月光斜斜地从他的肩头落下,勾勒出男子笔直颀长的身形。
稍稍挽起的衬衣袖口上缝着一片嫩绿色的常春藤叶,苏恬恬的视线顺着袖口缓缓向上移,透过黑色衬衫隐隐约约的窥见了他那精致的蝴蝶骨。
苏恬恬愣了两秒……
这声音……这身形……
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临摹对象啦!简直堪比《大卫》!
苏恬恬愣神之际,付易商已经询问完了黎舒,他拿着本记录本走到了男子的身边,简洁地概括了遍他赶到案发现场后发生的事,又将被害者的信息一并告知给了男子,“死者名叫陆其白,星月夜艺术学院美术系大二学生。父亲是名画家,母亲是安西市首屈一指的教育学家,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家庭关系和谐,在学校里也很受同学和老师的喜爱。”
男子的神情淡淡的,他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浅灰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恬恬的掌心看了两眼,才垂下眸子,视线划过她脚踝时,停滞了两秒,薄唇轻轻一抿,“不好意思,唐突了。”
说着,他径直弯下身子,骨骼分明的手指在苏恬恬红肿的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下,然后又捻了捻裙摆上残留的小泥点,放在鼻尖嗅了嗅。
过了几秒,男子收回手,他长腿一迈,走向阳台。
他环视一圈,目光定定地落在墙上的泥泞,他弯下腰,修长的指尖拂过泥泞,捏起地上溢出的小泥巴,鼻尖稍稍嗅了嗅。
他顺着泥巴,捧起地上的仙人掌,上下打量一番后,向前走了两步。
他站在栏杆前,伸手比划了下栏杆上,略显凌乱的痕迹。
一瞬间,他仿佛透过阳台上的场景,看清了苏恬恬在阳台上的整个行动轨迹。
只是——
她是怎么出现在栏杆上的?
他眯了眯眼,又环视了圈,可依旧一无所获。
线索到了这儿突然戛然而止了……
收回视线,打道回宿舍时,就见付易商已经走到了苏恬恬的跟前,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抛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进的宿舍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栏杆。”
男子没头没尾地回了句,干净利落地拿出证件,淡淡道,“安西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贺屿。”
他走到苏恬恬跟前,直白地问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宿舍栏杆上?”
付易商闻言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栏杆?什么栏杆啊?贺队她不一直站在我们面前吗?”
“栏杆上的鞋印重合度较高,但边缘有一两厘米移动过的痕迹,你的脚踝扭伤了,肿块在跟腱,只有身子向后倾斜才会崴到这个位置。”
贺屿掀起眼皮,看了眼苏恬恬,解释道,“你站在栏杆上,背对着宿舍,看不见宿舍内的情形,想要挪动,想要求救,却得不到援助,只能靠自己,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你选择了从栏杆上背对着落地点向后跳的方式。”
“人在紧张时,身体高度紧绷,再加上你穿着高跟鞋,受力不均,跌进阳台的同时,不小心崴到了脚。你没有提前勘测过地形,很不凑巧地碰倒了边上的盆栽。盆栽里的仙人掌长得过大,导致盆栽拥挤,泥土即将溢出陶瓷盆,经你一推,直接掉了出来,溅在了你的裙子上。”
“你想要站起身,但脚踝受伤让你使不上劲,索性阳台不大,你跳的时候又用了全部的力气,所以你跌倒的位置离栏杆较远,更靠近墙壁。你想借助墙壁,让自己站起身,却忽略了裙摆上的泥土,泥土没干,刮在了墙壁上……”
他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继而追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出现在死者宿舍的栏杆上?”
苏恬恬一度有些怀疑,这个姓贺名屿的,是不是在她的身上装了摄像头。分析出来的和她的所作所为简直一模一样。
但贺屿的问题,她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穿到游戏里了,怎么会凭空出现在栏杆上……
要不直接实话实说…?
心想着,她脱口而出道,“这边呢!就是个游戏世界,我呢,是佛罗伦萨艺术学院在读研究生,阿尼戈尼绘画奖金奖得主——苏恬恬,现在应该算是半个玩家……?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被扯进游戏里的玩家……?”
然而不等她说出一个字,上下嘴唇就被牢牢地黏在了一起。
苏恬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摸了摸嘴唇,唇瓣上没有被胶水黏过的痕迹,可愣是“呜呜呜”的,一个字都听不清。
她不信邪地又试了次。
这次连“呜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了,直接消音了!
这什么情况?!
苏恬恬颇为不解,不让她说出游戏的存在?还是什么话都不让她说呢?
她试探性地叫了声,“贺队长?”
霎那间,唇瓣上的限制消失的无影无踪,谈吐清晰,刚刚不能讲话的感觉仿佛都是她的错觉。
苏恬恬立即明了:好呀!这游戏不给任何提示,还不让我说明身份!真是坑的不行!
不过嘛——
这怎么可能难得倒她呢!
毕竟她最会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