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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露从今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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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循刚从广陵侯府出来,还未想好如何与沈颐分说,竟然就被守良宣入内宫。

一进清思殿,就见轩辕曜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转来转去,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他双手托起,“蹈之,朕盼了许久,你可算来了!”

看着皇帝殷殷的双瞳,若不是有些自知之明,钱循都以为他是梦熊的文王,自己是钓鱼的姜尚,指望自己为他擎天架海。

“参见陛下。”礼不可废,他仍是将礼数行了个周全,方问道,“陛下急召臣,可是都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轩辕曜许是真的急了,平日里那些插科打诨、委婉盘旋是一点不见,开门见山道:“大战之后论功行赏本是常事,今日朝会中枢议事,朕提出让贺熙朝入阁,孰料他竟然当场辞官,说什么海内宴清,当和柔治天下,再不需他这般的酷戾之臣。”

他咬了咬牙,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说什么落叶归根,贺氏一族上下落罪、尽在云中,他也无颜忝居凤阁鸾台,要回云中剃度出家!”

钱循简直有如五雷轰顶,完全抛却了江南世家的教养,近乎嘶吼道:“沈无妄要去肃州守太昊宫!”

轩辕曜也未想到这二人都这般决绝,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他御前失仪,啼笑皆非道:“一在云中一在肃州,一做道士一做和尚,倒是干干净净,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又见钱循不由自主地点头,轩辕曜方冷静下来,抹了把脸道:“好什么好。且不论朕留着贺熙朝有大用,就说广陵侯府和皇后那里,朕都开罪不起。”

思及当年赵之灿和那倒霉郡主的故事,轩辕曜哀叹道:“此事虽非朕之过,却到底还是因朕而起。朕怎么也不算是个桀纣之君,却为何老是累得臣子家宅不宁?”

抱怨无用,倒霉的同科二人取出了赵之灿偷偷进贡的武陵春,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地坐在阶上苦苦思索。

搜肠刮肚种种措辞却一无所获后,不知轩辕曜是被激出了几分帝王气性还是当年混迹市井的无赖气,将空酒坛往旁边一扔,恶狠狠道:“除了一死了之,再坏还能坏得过现在?贺云升那边交给朕,沈无妄就交给卿,此事成败就在你我此举!”

他俯首在钱循耳边交待一番,却泄了一半气力,“死马当活马医吧。”

虽未到中秋,但长安城内却已能闻到馥郁桂香。

贺熙朝辞官的折子被皇帝留中不发,而贺熙朝本想即刻挂冠回乡,因皇后和临淮王双双垂泪,才被强留到中秋家宴后再走。

至于广陵侯府那里,老侯爷许是年纪大了,也没了当年把儿子送走的向道之心,连同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拖住了沈颐的脚步。

白露那日,也不知是否是巧合,皇帝召替身道士进宫叙话,皇后也召见贺熙朝,商讨立储事宜。

清思殿内,贺熙华颦眉蹙頞,凄楚道:“既然兄长决心已定,我与陛下都不再相留。只求兄长能时常回京小聚,我贺氏骨肉离散,兄长再一走,我独木难支……”

“陛下的心意臣看在眼里,临淮王也逐渐长成,臣无甚放心不下的了。”贺熙朝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心如铁石,贺熙华也不再煽情,“说起临淮王,陛下决定将其加封为亲王,仍居显德殿。只是仍有三件事宜,一是亲王封号只有单字,二是苔这个字寓意不佳,加上日后若要登基,万民须得避讳,还得选个生僻些的名,三是苔儿视兄长如师,想请兄长赐字。陛下让我与兄长商量一下。”

“说起来全是取字的风雅活计,陛下三元及第,文采光耀于世,还需要臣这等粗鄙之人相助么?”贺熙朝讽刺道。

“名讳陛下仍是从了日字旁,选了旲字,发音相类,意头也好。至于封号,本来雍字是极好的,可惜从前有过一个雍王反叛,这便算了。皇上算了算史上登基的亲王,最后选了晋字。”

贺熙朝点头,“颇为合宜。”

“剩下的就是苔儿的字了,他自己指明让你来取字,我和陛下都不敢擅专,请兄长务必全了这段情分,也成全苔儿一番心意。”虽知道轩辕曜另有计划,但贺熙华想起兄长生平遭际,仍是忍不住坠下泪来。

若是轩辕曜在此,恐怕立马就能做个昏君。

贺熙朝与这兄弟自小休戚与共,相互扶持,如今即将远隔天涯,也不由神伤,哑声道:“兹事体大,容我想想。”

正在说话间,就听轩辕曜的朗笑之声,听起来颇为愉悦,“灵煦,算过了,八字颇合,旲是个福祚绵长、益国利民的好名字。”

贺熙朝一开始还未深想,就见贺熙华迎了出去,“正好兄长也说晋王甚好。”

“那不如便如此定了,请。”轩辕曜似是侧身行了个礼。

还不待贺熙朝反应他身旁是何人,就见贺熙华身形轻盈一让,又见轩辕曜玄色袍袖一闪,一个人影被从殿门口推了进来,显然未想到当朝皇帝会动手推搡,明显一个踉跄。

紧接着殿外的卫士动作整齐划一地将所有门窗全部合上,甚至还上了铜锁将门锁住。

贺熙朝还未来得及看另一人是谁,因他熟悉宫禁地形,下意识便想往后门通往的珠镜殿跑,不料后门也已被人封住。

天子尚俭薄,故而寝殿都挑的最小的一间,前后门又被堵上,不大的清思殿如今只有他们两人。

再一看另一人已经收拾仪容站了起来,紫色天仙洞衣外带芙蓉宝冠,不是无妄道长又是谁?

二人视线只交汇一霎,便又纷纷移开。

他二人都是习武之人,故而门外帝后二人即使有意压低声音,还是能听得七七八八。

“陛下,此举当真妥当么?”贺熙华端方君子,此时颇有些惴惴不安,“若是他们就是一言不发,难不成能将他们关到天荒地老?”

“不必多虑。清思殿多的是蒲团被褥,朕还让人备了干粮胡饼。倒是你我的寝宫借给他们了,横竖也无处可去,蹈之此时在丹凤门外候着,不如微服去民间走走?”

声音愈来愈远,钱循这个共犯也很不巧地被供了出来。

贺熙朝背过身去,目光死死盯着天子亲绘的烟霞渔村图,不去在意身侧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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