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明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石门水库。
站在五十米的悬崖之上向下看,风吹起来的小浪打在石头上,水泛着绿光,看久了像一团能溶万物的黑洞,不知道是要把岸上的人吸进去还是把里面的东西吐出来。
“明明姐。”李俊涛从树林里钻出来,他那条路上有很多矮灌木,从里面滚了一圈,带出来很多小树杈,“我这边什么都没搜到。”
“石门水库的水深是多少啊?”
“32.15米”李俊涛回答到,他到分局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把辖区内的情况摸了两遍。
宋明明深吸一口气,她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脚一踮一踮的,眼睛直视前方,“法医说死者是从高处跳进水里后死亡的,就在我们现在站着的这块地方。”
“从这里跳下去,除非经过专业训练,否则必死无疑。”李俊涛把身子探出去,“如果身体平拍在水面,在重力加速度和水平面张力的共同作用下,相当于直接拍在水泥地上。”
“现在距离发现她的尸体已经过去六十个小时了,我们除了一份尸检报告什么都没有。”宋明明转头看向身边的李俊涛,“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你都无能为力。”
对讲机里不断的传来滴滴声,其他人还在山林里穿梭,李俊涛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在他旁边的树上做了一个记号,“这条路很长,我们沿着崖边走走,看看有没有可能确认死者跳下去的具体位置。”
崖边没有修路,这条小路基本就是靠登山客踩出来的,有的位置只能允许人侧着通过,宋明明跟在李俊涛身后,低头观察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我小时候就特别想当警察,那个时候港片看多了,感觉做阿sir是世界上最帅的事情。”李俊涛讲话是还带着笑意,“后来阴差阳错,没考上警校,当时所有人都劝我读个普通大学,我就是不干,偏偏要去当兵。”
“那挺好的啊,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宋明明尽可能靠近李俊涛,石门山的树多蝉也多,蝉鸣声几乎掩盖掉他们对话的声音。
李俊涛停了下来,在身边的树干上继续做标记,“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做的,至于结果我们是左右不了的。”
宋明明还没来得及表示,两个人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电流声在扬声器里搅了个边才冒出来。
“报告!A3区域的一棵树上疑似有血迹。”
李俊涛举着对讲机看向宋明明,“你看,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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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直和徐望在交警大队看到了一月八日黄浦路立交桥车祸的详细记录,大货车不仅超速还违规变道,直接撞上了常中生的车。从现场的照片来看,常中生的车尾被撞的面目全非,后备箱严重变形,大货车的保险杠都嵌在里面。
和他们对接的交警表示,这样的车祸每年都会有几次。夏天到了以后很多食材的运输需求变大,好些大货车司机为了多挣钱好多都疲劳驾驶,一个不小心刹车当油门事故就发生了,这次算常中生命大才逃过一劫,要是坐在车后座肯定要“死无全尸”。
“大货车司机的身份查明了吗?”徐望翻看着记录,“常中生也没要求赔偿?”
交警把材料往后翻了两页,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大货车司机姓李,人没什么特别的,为了给儿子治病才出来跑车,常先生也确实是个善人,就见了那人老婆一次就主动放弃索赔了,估计是觉得太可怜了,孤儿寡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这个材料能复印两份我们俩带走吗?”郑直把事故责任认定书抽出来推到交警面前,“还有就是现场照片我们要拍两张。”
“当然可以,我去给你们印。”小交警拿着资料出去了,接待室只剩下郑直和徐望两个人。
“你觉不觉得……”
“郑哥,我发现……”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徐望仰了下下巴,“你先说。”
“我想问你,有没有觉得大货车眼熟。”郑直指着图片上那台车头已经变形的厢式货车,“你看车体上的广告,和那天监控里那辆像不像。”
“我刚才也想说这件事,但是我不敢确定,这需要回去拿监控做进一步比对。”徐望说,“这个广告也挺眼熟的,是个面包品牌吧。”
郑直叹了口气,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把杯沿捏扁,“我突然觉得心慌,我可能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我倒是觉得是我们以前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窗外的风吹得交警大队门口的柳树枝乱飞,它们重叠在空气里,像是纠缠不清的麻绳一样,但等风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等到来年开春,它们又会相见,周而复始。
交警把资料装进档案袋里递给郑直,把两人送到大门口,告别的时候突然提起之前□□的事情。
“昨天你们抓到那个□□我们还真认真查了,真是邪门了,车里的人就和长了翅膀似的消失了,附近几家商铺的监控都查了,我们都开玩笑说那是灵车,无人驾驶呢。”
“我们崇尚科学,不论鬼神。”徐望朝着小交警挥了挥手,“走了昂。”
最近几天市局检验科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样本和批发似的往里面送,刘法医在实验台前焦头烂额,即便空调开到二十一度,脑门上的汗还是一直往下趟。
郑直回到局里先去检验科溜一圈,看看有没有最新的进展,刘法医不待见他,没好气的让他到桌子上自己先看看,那些检验报告就和天书一样,郑直看见后感觉脑袋更疼了,把报告整理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你们上午不是出现场了吗?”韩知行耳朵上挂着一根圆珠笔,手里拿着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韩法医辛苦了。”郑直晃一晃手里的文件袋,“一会儿还得出去呢,回来送个东西。”
韩知行在文件上签字,让后把它丢到桌子上,“刘法医就是着急了,你别在意。”
“不会,都是工作。”
郑直这边话音未落,宋明明提着一个小箱子就闯了进来,“加急,先验这个!”
箱子里面躺着他们采集到的血样和一节小脚趾,旁边的透明物证袋里有一张沾满泥污的卡片,仔细看看发现是一张缺了一大半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只留下了一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