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姿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那种感觉。
在和姜婷见面之前，说没有投机取巧的想法肯定是假的，通过姜婷曾经是受害者的情况，借机想要找到案发时间段内，在卫生所匆匆包扎过但没有报警的信息。
但是在见到姜婷的瞬间，四目相对的时候，许令姿动摇了。
对方到底是不是。
既然姜婷这边始终拒绝，许令姿瞥了一眼在旁边等着自己回复的陆湛，有些愧疚这几天自己浪费了破案时间，但实在又放心不下，只能试探着询问对方：“陆队，要不，我最后再查一下姜婷周边的人？”
“自从姜婷出事之后，身边就有青梅竹马张浩的陪伴。张浩与姜婷同年，两个人是同村也是同学。据说当年原本应该是张浩陪姜婷一起上学，但因为张浩介意别人说自己和姜婷在一起，特意装作自己忙拒绝了姜婷。所以案发那天姜婷一个人遇到了...”陆湛嘴上劝许令姿早点放弃，私下却早就和俞所沟通，为她打点好：“张浩现在在村委会工作，两人直到现在就保持着这种陪伴关系，既不说是男女朋友，但却经常出现在彼此身边。据周围人反应，张浩这个人有稳定正式的工作，无不良嗜好，在村子里的口碑也不错。”
要不要，和张浩谈一谈？
不等许令姿提出自己的想法，陆湛望着她：“三起案件，案发时间段内姜婷要不然是在医院值班，或者是和张浩在一起，都有不在场证明。”
那就没用了。
许令姿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那我去向姜婷道歉。”
陆湛望着身边的她认真思考着破案的思路，一次比一次有进步，就像是在看一部最热血的电视剧，这种咫尺可触的距离，令他沉迷其中却又有些心中惶惶。
他抬起手，望着对方——
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却还是放下手，单纯的嗯了一声。
“陆队，有线索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听到提瑞疲惫却激动的声音，车内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先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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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查询案发当天的监控，”提瑞捧着Ipad，一边说，一边将截图投屏在大屏幕：“毕竟酒吧附近属于老城区，很多摄像头像素特别低，我这边核查之后没有发现。”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坐在座位听着提瑞第一次的突出表现，刚准备坐直身体听关键证据，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却听到一句类似空气的废话。
昌燎抬起手，学习提瑞默默扶了扶空气做的眼镜。
许令姿默默的瘫倒在椅子里休息。
只有陆湛抬眼盯了对方一眼。
“但是！”提瑞扶了扶眼镜，伸出双手示意众人继续关注：“ladies and gentlemen，attention please——”
话音未落，一个靠枕横越办公室，被提瑞一把接住——
伴着许令姿的声音：“要是谈恋爱可以令人性格大变心理变态，我这辈子都不要。”
“苏提瑞——”陆湛急了，一脚踢向对方屁.股：“赶紧放屁！”
“——我们不是有凶手离开时的背影，我根据周围的建筑物，做出了比例截图。以及，凶手脖颈长度，和肩宽比例的数据。然后查找了案发当天，市面上所有带定位的社交软件中，定位到案发地点附近的照片。找到了...更加清晰的背影。”
提瑞话是这么说，然而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只是一个非常清晰的背影。
“这张照片是最符合现场出现的那个人的背影。肩颈的比例，完全匹配。”
之前的监控中，众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在这里，在某位市民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的自拍中，后面恰巧拍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背影。
“同时，大家看到这张照片的对面有一些反光的饰物。我这边也放大照片，但因为原照片视频像素太低，无法确定对方的长相，但是——第一，现在进入酒吧的人都要扫码，消费大部分人都用支付宝或者微信，用现金反倒很奇怪。第二，至少证明凶手是男性。第三，我觉得我们这个很有希望。”
“苏提瑞...”看到提瑞展示出的破案思路，昌燎早已看呆，惊讶的张着嘴巴，结结巴巴——
“你真的...”许令姿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他人聪明脑袋的嫉妒。
“太牛X了。”陆湛鼓掌。
接下来——
“提瑞跟我去酒吧，你们俩——”陆湛提上外套就要走，回身望着此时看起来一脸稚嫩的昌燎和许令姿：“你俩——”
“我先去找姜婷处理我的投诉，我道歉，告诉她不再骚扰她。”许令姿无奈的叹口气，藏下自己的挫败感：“然后和昌燎继续调查第三名死者的信息。”
“好。”陆湛干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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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到达酒吧——
工作人员望着提瑞举起的照片，似笑非笑的示意众人望向舞池：“这年头来的人，谁不是这样子。”
“根据遗传学来看，只有遗传才会造成耳朵和眼睛之间的距离，或者五官的比例一模一样，这是基因！”提瑞认真的解释，望着对方一脸茫然，心里哇凉。随即想起什么又伸出手：“我需要你们案发当天扫码进入酒吧的人员记录，或者，消费记录。有没有使用现金的？”
工作人员耸耸肩：“当然可以。”
听到工作人员认可的话语，陆湛和提瑞彼此欣喜的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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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令姿一边开着车，一边下意识的长叹气。
昌燎坐在她身边正在奋力的吃油饼夹菜，随着许令姿每一次的叹息，吃东西得到速度逐渐降低，渐渐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昌燎有些担心的望着许令姿：“大姐，遇到事情处理事情，最开始你也是为了破案，才想方设法联系姜婷，现在我们有了新的线索，但也不一定表示你就是错的。只是我们现在有了更直观的方向。”
“昌燎你真好——”原本心中对工作失误的忐忑被昌燎化解，许令姿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一点点被疏散，她感动的望着对方——
“当然，那如果投诉成立，你也活该。”
“...”
原本以为一个陆湛就已经足够有压力，这个沈昌燎更讨厌：“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至少还在努力，你呢，你天天跟着人家霸道总裁屁.股后面找资本帮助，要点脸好不好。”
昌燎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拿出星巴克树莓蛋糕卷，冲许令姿眨眨眼：“许鹏说这个好吃，买来让我尝尝，我想着你也没吃过打算一起分享来着。”
“哥哥我错了。”
和好朋友做同事，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感。
不用担心话题的尴尬，也不用担心对方的心情，何时何地，都可以发疯，可以变态。
而彼此默许彼此的这份默契，更为难得。
“但是在我向姜婷道歉之前，我想去见见她的男朋友张浩。”说起工作，许令姿又恢复了以往的执拗与难对付：“毕竟，姜婷遇袭案件的凶手，尚未抓到。我还在等法检中心对于王东家发现的衣物匹配结果。”
许令姿的车缓缓行驶在村委会门口。
没有了俞所的陪伴和其他同事的走动，村子恢复了往日平静与安逸。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们下车？”看到许令姿坐在车内半晌没有勇气下车，昌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低着头追着她的目光轻声安慰：“我陪你，你放心。”
“——出事了！”
许令姿一只脚落地，村委会里忽然传来一声吼声，紧接着张浩从办公室里冲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呼喊着：“村口电线杆砸中人了，快去救人——”
听到张浩的呼喊，许令姿几乎是瞬间的，拉下车窗呼喊：“哪里，带我们去——”
只是冲到许令姿车前的时间，张浩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他坐上车躬着身子避免自己后背碰到许令姿的车，顾不上自我介绍，而是继续打电话：“村口电线杆压到人了，我马上就到还不了解情况，你先跟车过来吧。”
许令姿下意识怀疑接电话的那个，该不会就是姜婷吧？
“麻烦路口向右拐，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左拐，一直走到路口。”张浩打完电话，身体前倾，手指用力的抓紧司机座位的椅背。
许令姿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说什么，只能听话的跟着往人多的地方冲去。
车辆进入巷口尾端，刚刚抵达，张浩拉开车门就已经下去号召大家救人。
“别挤别挤，来几个年轻人，跟着我一起将电线杆抬起来。”
此时毕竟是上班时间，此时围在一起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幼，根本没几个年轻人。
能帮上手的真没几个人。
“找个人，帮忙将全程拍下来，以便后期有用。”此时也顾不上去了解为什么电线杆会倒。许令姿环顾四周，示意在场有手机的都拍下来，自己挽起袖子，跟着昌燎和张浩等人，一起：“大家一起，一，二，三——”
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
很快，救护车到来，姜婷拉着担架下车的瞬间正遇上浑身被汗水湿透的许令姿和张浩，愣了一下。
“先救人。”张浩不知许令姿的身份，只当姜婷是被现场吓到，一手叉腰喘着粗气一手随意摆摆：“什么也不说了，先送他去医院，我稍后就来。”
姜婷脸色苍白，死死盯着许令姿没有动。
许令姿只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说，许令姿这次不请自来的行为更加惹怒姜婷。
但张浩原本就知道姜婷的过去，此时姜婷对自己的如此戒备又有什么价值？
“姜婷...”许令姿望着对方，下意识抬起手准备想要解释：“我只是想——”
“我们谈谈。”看到张浩正在往这边看，姜婷立刻抢先一步，望着许令姿道：“你稍后来医院找我，关于当年的事，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好。”听到对方这么说，许令姿倒退一步，侧身让姜婷带着受害者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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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婷带着受害者先离开，许令姿回过头，正看到张浩在为昌燎挽袖子聊天。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许令姿扬扬手里的电话：“我这边已经给市长热线打电话了，他们到时候会根据编号核实是哪一家，来修电线杆。”
“谢谢。”张浩冲许令姿点点头：“我是村支书张浩，你们是...”
“市局刑警，沈昌燎。”听到许令姿轻咳一声的昌燎从车里取出湿纸巾丢给张浩，自己随即也慢吞吞擦拭，一边说一边观察许令姿的表情来判断话题走向。他没有说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只是随意的聊着：“前两天你们不是发生案件了么，我们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原来是这样，”张浩有些诧异，随即却大方的摆摆手，抬手轻轻碰碰昌燎的胳膊：“走，在我办公室休息喝杯茶，我找当时发现尸体的群众和你们聊聊。”
“那你们先聊，我这边还有点事，一会儿过来接你们？”许令姿听到姜婷愿意配合，心早就飞到一边，恨不得现在就将昌燎丢下自己飞走。
“我和你一起——”昌燎抬眼，一副可怜巴巴祈求的表情望着许令姿——
“你总要一个人调查的时候，昌燎，be a man。”许令姿拍拍昌燎的肩膀鼓励，凑近时小声叮嘱道：“姜婷发现我们和张浩在一起的瞬间，立刻就同意协助调查了，一会儿你和张浩在一起 ，聊天的时候注意观察——”
说完，又怕对方没有重视，特意强调一句：“多打听姜婷的周边消息，抓住成长的每一次机会。”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怪怪的。”昌燎拂过对方刚刚碰触过自己的皮肤，乖巧的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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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挺会找。”
北方的夏天真的随时会变脸，前两天天气预报说烈日灼烧，此时却是乌云密布，连风都是不情不愿的从云中穿梭，却是凉爽舒服。
窗外的乌云下压，将整个办公室笼罩在晦暗之中。
空气里开始有了潮意，呼气吐气之间都有种沉闷的意味。
姜婷打开办公室的灯，房间陡然被白色的灯管照亮——
像是一座孤岛上的灯塔，将这里与世界隔绝。
果然，姜婷柜子里取出一大盒果茶，随意的挑出来两包茶包丢进水壶，没多久房间内便充斥着荔枝红茶的清甜味道。
姜婷一边倒茶，一边冷哼，抬起头瞥了许令姿一眼。
“如果这件事伤害到您，都不是我本意。”许令姿坐在姜婷对面，身体前倾，恨不得向对方剖明心意。
姜婷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长叹一口气，却不再说话。
许令姿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勉强自己必须询问一些就连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如果是我的话，无论那个人是不是王东，他死于非命，我都很高兴。”
“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什么没有人有权利剥夺其他人的人生什么的。但本案的凶手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要继续取人性命的目的，这太可怕了，没有人会希望城市里隐藏一个杀手。”
“这个杀手现做的，和王东曾经做的，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坏人到最后，还要好人为他们兜着。”
姜婷坐在床边，阳光落在她棕色的发丝，闪着细碎的光。
动也不动，像一尊观音。
听到许令姿最后一句话，她抬起眼睛望着对方：“你不必再激我，只要我答应告诉你，我一定会说。”
“只是，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说，怎么说。”
“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任何人。”
“我只是，再也不想和人以亲密为目的的触碰。”
“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回到家里，父母为了我的事情吵了很多次。虽然最后没有吵出一个结果，但是我的家人以及当年办案的警察都同意，如果警方并没有找到行凶者，我的内裤上的DNA样本给我留一份。”
“那个时候，我就清楚自己要做一个医生。”
“在我前期学习时，找到便利条件，我将原本的DNA样本分析出来，然后和前来医院就诊的人的信息进行比对。就是王东。”
短短几句话，许令姿张大嘴半晌竟然无法确定姜婷到底违反了多少法律。
此时的姜婷似笑非笑，伸出手示意对方逮捕自己：“听到王东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这么久以来，我遇到的每一个男人，我都会想，是他吗？”
“走在路上遇到小孩子，我也会想，要是他们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和别人不一样，该有多伤心？”
许令姿愣愣的望着撕下虚假面具的姜婷——
这样的女孩实在太要强，就连提及自己屈辱的过去，都没有勇气提及。
“你能专门从医，去调查凶手，去调查来医院的每个人，你就不会甘心收手。你到底做了什么？”
姜婷愣了一下，望着许令姿抖着肩膀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聪明？”
“没有。”
姜婷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垂下眼咽了咽唾沫——
“你学识这么高，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就算你现在什么也不说，凭你刚刚说的，我就可以说申请到搜查令，来检查你联系过的每一个人，甚至你的男朋友。”
“和他没关系——”
张浩毕竟还有政治生涯，如果因为姜婷而受到影响，那就真的非常可惜。
姜婷浑身颤抖，她踌躇半晌，终于承认——
“我们是有一个受害者同盟，每次大家都是通过暗网聊天室沟通，彼此不知道彼此是谁。”
许令姿瞪大双眼——
她第一反应是将提瑞发现的照片发给对方看：“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或者见过面？”
姜婷倾身凑过来，拿起许令姿的手机抬眼仔细看了半天，放下手机慢吞吞：“没有。”
“你们通过什么联系？”
许令姿这边和姜婷了解大概之后，便立刻给陆湛打电话——
“陆队，我们这边有发现。”
晚上八点，夕阳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陆湛将车停在酒吧附近的街道上，一只脚踩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听到许令姿的消息，他立刻坐直身体：“带回局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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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令姿听完陆湛的吩咐，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紧张。
这毕竟是她第一将嫌疑人“带”回局里。
“那个...我们领导说你和我一起回局里聊聊，好吧？”话音刚落，许令姿就红了脸。
姜婷此时倒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成熟，站起身平静道：“你等等，我安排下工作。”
待讲完电话，姜婷回过身示意等着许令姿一起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张浩那边，你稍等我再说一声。”
“张浩这边，我代你转达，现在不方便将任何话。”许令姿拿过对方的手机，示意对方跟着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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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姜婷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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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瑞呢？”陆湛早早等在门口，两人会和之后，许令姿随意询问着。
“还在酒吧和数据泡着呢。”陆湛随意的回两句，带着两人朝审讯室走去。
“——不好意思，我能上个卫生间吗？”
“可以，我带你去——”
就在许令姿朝姜婷走去时，原本站在扶手边的姜婷，突然抬起一只手撑着扶手，竟然直直从六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