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陌生的单位大楼，许鹏进门之后深吸一口气，很快舒展肩膀，整个人不仅没有紧张与谨慎，反倒就跟在自己家似的。
他站在电梯口，望着电梯还停留在顶楼，说明上面没有人下来，于是随手按下上升键。
等待着电梯一层一层下来，许鹏垂下眼，将领带取下来一圈一圈套在手掌，从楼梯间迅速上楼。
二层。
三层。
四层。
黑暗中。许鹏微微蹙眉，这些楼层没有见到人，说明对方，一定还在五楼。
逐步往前，率先感受到的是，空气里已经有了流动的风向。
以及细碎的声音。
听到声音，许鹏立即加快脚步，冲进天台——
天台一角，张浩正在昌燎背后，用胳膊箍着其脖颈，想要将其勒晕。
昌燎被张浩突如其来的袭击，整个人身子失去平衡，只能被身后的对方拖着。
想要抬手去抓到对方，根本就是徒劳。
渐渐的，昌燎双眼耳朵发痛，整个人只能听到心脏在脑袋里乱窜...
禁锢的力气突然消失了。
许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张浩身后，毫不犹豫的将领带绕在张浩的脖颈，随意打了个圈，转了个身，直接背着张浩就朝天台边缘冲去——
张浩在关键时刻转了个身趴下来倒在地上，阻止了对方想要将自己从天台扔下去的想法。反倒是一只手抓着许鹏的领带，借力向下一坠，借着惯性的力量用身体绊倒了对方。
静默的天台，只能听到众人的喘息声。
许鹏只是碰碰嘴唇啧了一声，很快就起来朝张浩冲了过来。
膝盖与拳头与手肘就是他的武器，速度就是他的武器，拳拳到肉，次次都能听到张浩的吃痛声。
“——许鹏，一定要抓到他！”
昌燎脑袋缺氧过度，坐在地上半晌摇摇晃晃朝这边冲过来要帮忙。
张浩并不恋战，几次都想走，却被许鹏缠着，根本无法挨近天台的门。
反倒是步步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天台边缘，这才抬手：“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昌燎和许鹏站在一起，躬着身子强忍着不舒服，气喘吁吁：“张浩，别人不知道，你和我是合作过的，我能不知道么。你不是天生犯罪者，你是有原因的，你相信我，只要你配合我们工作，我们一定尽可能帮你。”
张浩站在天台的边缘，整个人被夜风吹的摇摇晃晃。
都到这个地步了，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张浩垂下眼望着早已死亡的施暴者，听着若即若离的警车鸣笛声，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他慢慢朝天台的最边缘移去。
昌燎急的一边打电话，一边努力想要安抚对方，却始终不得要点。
“小沈，给你添麻烦了。”张浩转过身，面对着天台里的两个人。
“——你刚打我脸了。”许鹏站在畅聊身边，抬手擦拭着刚刚被袭击过的地方，随即招招手：“你要是玩真的，你就跳。”
“哎哎哎！——”原本已经很累的昌燎听到许鹏这话，吓到瞬间清醒，立刻阻止，招招手温柔劝慰：“好哥哥，你千万别听他的，他啥也不懂。我懂，我懂你的痛苦——”
“——你看过了？！”听到昌燎的话，张浩第一瞬间反应过来，非常激动的握紧拳指着对方：“你看到我的视频了？！那个人把我的视频已经扩散了吗？！”
“没有——我完全没有看过——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昌燎恨不得将自己的嘴扇烂，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知道：“你听我说，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还有自己的事业，你还有相信你的村民——”
听到昌燎的话，张浩抬起眼望着他，认认真真道：“你真的小看了这个世界，如果你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尊重你，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那个名叫公平的机会，你永远被困在这里。永远都要提防面前这个对你笑的人，是否笑里藏刀。永远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周末的早晨，会有陌生号码拿着你的照片来找你，永远没有尽头——”
“可以有！”这是昌燎最痛苦的一天。他明明知道对方说的全都是真的全都是对的，他明明看过那些视频，却还要对着受害人说谎：“你不是已经杀掉他们了吗？剩下的，我们正在抓，不会再发生，不会再有事了，就算别人都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受害者——”
许鹏点燃一支烟，打了个哈欠，看到身边好友激动到脖颈青筋暴起，不由得叹了口气，走上前伸出手：“哥们，这么晚了，回来吧。”
“你们不懂——”张浩似乎满腔的情绪还没有发泄完，他挥舞着双手：“这些人，他们干的不是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当他们发现可以拿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肆无忌惮的欺辱时，是无下限的，我接受不了，我忘不了——”
“所以，我拿起家里的水果刀，我去看看，那些伤害我的人，到底晚上能不能睡得着。我想知道，没有了作案工具，他们还是不是男人？”
听到张浩这么说，许鹏这才意识到，刚才和自己搏斗过的人，就是这几天网上热闹的连环斩男案的变态杀手——
受害欺辱的过去，造成了如今的嗜血变态。
“回来吧。”许鹏走向对方，伸出手，掌心向上，望着对方——
夏夜的晚风吹拂过他的双眼，赤诚而坦白。
“这么晚，请你喝啤酒，好不好？”
张浩低头望着许鹏的手，慢慢望向许鹏的双眼。
又转过脸看到昌燎太过期待的双眸——
他有些犹豫。
“你想想瑞士的雪山，想想新西兰的冰川，想想澳大利亚的袋鼠，想想肯尼亚的动物大迁徙...和你的遭遇相比，这个世界还有更大更需要你关注的地方。”
听到许鹏这么说，张浩朝两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当一个人放弃自杀的想法，那么他以后再也不会想去自杀。
许鹏望着张浩朝自己走来时，歪着脑袋，眼神逐渐失去光彩。
就明显，有点没意思了。
“——警察！”正当张浩只差一步就回来时，门口突然传来警察破门的声音，张浩下意识退一步想要躲，却后脚踏空，整个人向后倒，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许鹏——
“张浩！”昌燎率先看到张浩出事，立即扑出去想要抓住他。
而许鹏第一时间转过脸看到昌燎出事，下意识甩开张浩，扑向半身已经出现在外面的昌燎。
不到一秒的时间，张浩已经坠楼身亡。
赶过来的陆湛和许令姿跟着趴在天台边缘望着楼下的张浩，长叹一口气。
昌燎浑身瘫软坐在地上，抬头望着身边许鹏：“我差一点点就能抓到他，你呢？”
许鹏摇摇头靠着他坐下来：“我没有碰到他。”
昌燎将所有的重量靠在许鹏身上，双手捂着脸：“我做了些什么...”
陆湛一边安排其他人工作，察觉到昌燎的失落，走过来揉揉他的脑袋：“张浩这样，也是一种解脱吧。”
“陆队，”许鹏一把抓住陆湛的胳膊，抬起头叙述重点：“张浩在畏罪自杀之前，已经向我们承认之前的几个人都是他杀的，说什么，要看看男人不是男人还能不能男人什么的...什么意思？”
陆湛瞬间明白张浩所指，更加相信许鹏对于张浩的描述。
昌燎听到许鹏的话，下意识摇摇头：“不是，张浩不是自杀，他是想回来的——”
未等昌燎说完，陆湛和许鹏望着他——
那种眼神就是...
需要你成熟点的眼神。
“他想要回来，却走错路，失足掉下去。”许鹏面无表情：“但是出现这个后果的决定因素，是他自己选择走过去的，其他意外因素，都是意外。”
陆湛只觉许鹏说话怪怪的，望着昌燎颓丧的表情，看到他没有反驳，抬手揉揉昌燎的脑袋：“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直忙着和法检沟通现场勘查的许令姿回过身，看到昌燎一副苦样，也跟着走过来询问情况：“怎么了？”
听到陆湛和许鹏的解释，许令姿蹲下身拍拍昌燎的背：“问问自己，是不是在当时的情况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如果是，就不要太苛责自己。”
“你们不知道，我明明看过他的视频，却还要为了安慰他，说我没有看过。我明明知道或许明天，本地新闻全是他，却还要虚伪的教他坚强。我亲眼看着一个前几天还给我发微信的人死在我面前——”昌燎长叹一口气，蹙眉质疑：“我们是在人间吗，不是在地狱吗？我上班是来渡劫了吗？”
“我们这边已经锁定恶意1号就在国内，甚至下一步就可以根据他上线的情况锁定位置，张浩...”许令姿担忧的拍拍昌燎的肩膀，下一秒却被手机里的信息吸引，寻找陆湛：“陆队，你看——”
陆湛接过手机——
许令姿用小号将张浩的照片发在群里，引起众人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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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鹏将陆湛送回家，自己开车回家。
已经是凌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许鹏却没有疲意，他将车窗摇下来，脑袋歪枕着靠背，右手调整方向盘。
夜风吹拂过他的领口，却无法吹走他左手与张浩在最后关键时刻相触的感觉。
想起张浩坠楼的场面，许鹏下意识嘴角上扬发出感慨：“哇哦。”
原来生命瞬间消失，无法撤回的刺激，是这种感觉。
他抬起手，车厢里顿时爆发出欢腾的流行歌。
许鹏一边毫不在意的跟着唱，心里依然感慨：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