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已经很久没有骑过电摩，在最初的歪歪扭扭之后，他也跟在王磊身后，沿着车流躲着人潮朝山脚的方向冲去。
沿着不足两米宽的山道蜿蜒向上，强烈的阳光虽然被道路两边野蛮生长的树叶遮挡，车轮溅起的黄土也是呛得两人说不出话。
王磊在前面骑一段时间，脚撑着地等一段时间。
大概是到半山腰的位置，村子的野狗循声冲出来，绕着陆湛他们的车转了几圈，所有狗便朝村子的方向冲去。
“这些狗都是疫情期间给做核酸的工作人员带过路，这是给咱们打招呼呢。”王磊在前面一支烟抽了半支，看到两人跟上来，继续向上骑：“天黑之前我们肯定能到！”
许令姿坐在陆湛的身后，默默的抱紧对方的腰。
陆湛明显的身体一僵，转身低头望着后排的许令姿，看到对方迎着自己笑，心里也跟着舒展起来，默默回过身继续骑车。
许令姿望着或明或暗的阳光落在王磊的后颈，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的皮肤黝黑。
“老王，老王！”眼见前方有了房子，王磊穿过几间用土和稻草粘合成的土胚房院子，在唯一一件看起来崭新的砖房小院停下来，向身后两人介绍：“这是咱们村子的村长，王小强。”
很快，黑乎乎的屋内发出迪拉迪拉的拖鞋声，一个手里拿着土烟枪的小老头踩着黑布鞋蹙眉从屋内出来望着三人没有说话。
“这是城里来的警察，负责调查那个支教女学生的事情。走吧，一块去案发现场看看。”
“要看你们去看，我不去。”听到是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村长吸了一口烟，吐出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烟圈，懒洋洋道：“我还以为是来做核酸呢。”
“老王！”没想到在这里根本没有人理睬警方办案，王磊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窘迫的憋红了脸：“你怎么这样呢，这...这人家孩子来帮咱们，出了事故，这是大事，这咱们都是要负责的！”
“啥？来了之后把我们这折腾的孩子都不肯在家帮忙干活，成天有人家父母来找我，她那是遭天谴！”村长一口老痰差点吐在许令姿的脚上，转身就要往里走。
“作为村长你当然负责保护支教学生的安全，你是要负责任的，不是你说不管就不管的。”眼看对方纨绔不化的样子，许令姿恨不得给一脚，最好踢准踢在对方的颈椎，反正对方也不需要腰板。她忿忿走到对方面前拦住他也是一脸嫌弃：“还是，你这么逃避，说明你就是凶手？”
“许令姿——”
眼见陆湛没有阻拦成功，村长抬起手准备想要摸摸许令姿的脸——
却被许令姿向后一闪躲开了。
村长手指扬在空中，意犹未尽的搓搓指尖：“你问问王磊他自己，我这个村长是拿他吃还是拿他喝了。按照我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是村长，我是个挂名的傻X——”
村长这话，倒是扯开了基层的遮羞布。
是有设置村长岗位，奈何如今动不动搞什么岗位认证，整个村子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考上公务员的人但凡听到村子的名字，百度搜完下一秒逃也要逃出这里。久而久之，只能是县里随便找个德高望重的人挂一挂名，就是逢年过节送点米面油而已。
“对不起老先生。”陆湛站在许令姿前面，将她护在身后：“我们彼此都有难处，那个姑娘，太可怜了。”
村长背过众人，握紧了手里的烟枪，转过身望着众人：“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既然说要负责，我就来负责。”
“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
“女人而已，我找人娶了不就行了。村里人吃啥，她吃啥。保管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所有人听到对方的话，宛如耳边响了惊雷。
“正好我们还愁村里的小伙子娶不上媳妇，我们也吃点亏。”
陆湛下意识望向县局负责人，确定这真的是村长。
许令姿已经被气到浑身颤抖，气到头疼。
几个人还准备说什么，王磊的电话响起——
“县里扶贫办的同事带了法检部的同事上来，咱们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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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介意，我们这，确实是穷怕了。”王磊其实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甩着胳膊带着两人朝村口走去，瞥到许令姿抹眼泪，下意识别过脸和陆湛做解释：“这个村子在山上，很少见到山下的繁荣，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山，一日三餐能混一顿是一顿，完全没有什么未雨绸缪什么的。”
“案发现场是在后山村子的垃圾场里。”看到两人情绪都不好，王磊歉意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容说出来：“是有些前四后八的大卡车为了丢弃垃圾的时候发现那个姑娘，司机吓到立刻报警。根据我们多方盘问，司机当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被市政部门罚了一笔放走了。”
“垃圾场没有人看管吗？”陆湛询问道。
“就是村子另一边，山腰上的空地，这个天气，大中午将近六十度，一般没人去。之前是哪家人的地，因为家里没有男丁，村里就将垃圾倒在她家，久而久之房主气死了，她家地也废了。”王磊说着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没办法。”
“也就是说，在受害人被发现到现在，案发现场没有人看管？”许令姿的头发已经是湿了又被晒干，努力咽下对此地所有问题都是用一句没办法作为原因的不满，嗓子也是干的冒烟。许令姿努力将自己的情绪丢在一边，努力让语气平和：“王局，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这么热的天，案发现场没有保管好，这对破案有非常严重的干扰和违规！那如果凶手回到案发地点销毁证据呢？”
王磊脸憋得通红，随即拿起电话——
“你到时候和我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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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部队赶到，众人将电摩骑着来到垃圾场。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北方的夏天，昼长夜短，直到此时月亮上来了，太阳还在加班，一副死不瞑目的既视感。
偶尔有村名经过看到穿着大白防护服的法检人员，不一会儿便有村民在垃圾场外开始排队，直到被王磊黑着脸解释不是做核酸，这才渐渐散开。
别说现场，整座山都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发现受害人是什么状态的现场指认，甚至连当时发现受害人的照片都没有。
许令姿跟着同事穿着防护服来到垃圾场，将发现尸体的地点切割分块勘查。
就算这里没有人使用社交平台，许令姿在车上也关注过受害人发布的照片——
受害人前期参加某颁奖活动，身着蕾丝纱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上扬望着镜头：“张蕊Aris，今年20岁，大二准备在暑假之前参与学校安排的支教活动，将教育事业进行到底。”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张蕊很激动，发了很多状态，大多都是在感慨，这里是山清水秀，只是物质匮乏而已。
当天大家拉着当地学校的老师们一起吃饭，晚上也是和自己的老师同学，大家第一次尝试躺在院子的拖拉机里，以银河天幕为天，以带有农作物味道的车板为床，几个人挤在一起说着对未来的畅想。
合照上的每个人，笑的多么开心。
只有第一天是在学校上课的照片。
后面的第二天张蕊状态：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出来逮学生了。
第三天，开始干农活。
后面很多天，张蕊没有发表状态。
直到第七天，明显变黑的张蕊发了一张照片：心好累。
直到遇害，张蕊没有再发过状态。
原本是陌生人，因为是许令姿的受害人，在逐渐的了解中，许令姿反倒觉得自己是对方的代言人。
这么热的天，虫子都不出来，所有人裹着防护服在翻垃圾堆。
偶尔翻到垃圾下的虫子窝，第一次感受到虫子从脚面爬过的感受，许令姿恨不得叫成女高音。
十几分钟后...
随便吧，都是生命，谁不比谁高贵。重要的倒是：你们这些小崽子有没有见过受害者，见过凶手？
忽然有同事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垃圾堆里。
其他同事看了看，加快手里的工作——
都知道比起关心别人，倒不如抓紧时间找线索，不能流血又白干，更伤心。
“我发现了——”
听到有同事呼喊，所有人步履蹒跚的朝对方汇合。
“大家以我为中心，老规矩，按照2米的距离组成正方形，分割成9宫格，从内向外，大家各自负责各自领域。”法检中心负责人示意众人分散。
天色虽然逐渐暗淡，然而县局王磊为了众人方便，又从村长的屋子里一步一步找来电线，用白炽灯烘烤着现场。
“现场发现疑似受害人的衣服碎片，我们回去核查碎片上是否占有DNA痕迹。”
“等等，”眼看工作人员将一些疑似物质以及垃圾表面的东西全都带走，许令姿忽然想起在医院时医生说的话，一把抓住同事手腕：“我需要你们将这个区域内，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检查。”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吧。”同事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护目镜后面的表情，下意识寻找陆湛的意见。
陆湛轻咳一声，将同事拉在一边，小声的描述了受害人受到的极端残忍伤害。
同事回来之后大手一挥：“所有区域内的东西，我们都带走。近期大家不要休假了，三天之内，所有的检查结果都要有。”
说完，同事转身望着陆湛：“小陆子，这次PK开始，三天之内，是你先找到凶手，还是我先，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