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瑾瑜已经做好被处刑的准备。
丸之内的罪恶程度只有11%，毫无疑问，凯斯只会比他更低，他这名不称职的白凶手必将接受游戏的制裁。
但他不在意。
如果那只装满药品的玻璃柜出现在郊外，他被迫吞服，就算昏倒郊外也无妨，因为现在正值半夜，他可以醒来再回去，被发现的概率极低，这也正是他半夜行动的目的之一。
他担心的是别的，若惩罚药物不是安.眠.药，而是致命的毒.药，那他所有计划前功尽弃，不过，行动总是伴随风险，他可能丧命，也可能就此翻盘。
他取出焐热的避.孕.套，望向刀柄末端的数字“1”，开始着手布置现场。
分明这是第二回杀人，但他并无多少感觉，可能人的心中盛有善良琼液，只要犯一次错，盛有琼液的容器便会开闸，琼液流尽，人心便空了。
他的动作迅速，完成后快速远离现场，他可不想昏倒在苍蝇蛆虫旁边。
苍白的月光如同死人的脸，暗色的云漫不经心地经过圆月，致密的身子将所有光线吞没，它们隔绝穹顶，密密实实地压缩世界的空间，在厚厚的天然屏障后，似乎有个至高的存在，骄矜地睥睨人间。
熟悉的白字如约而至。
游戏出现的白字总是不急不慢，丝毫不考虑白凶手的感受，不过现在向瑾瑜很悠闲，有许多时间和它慢慢耗。
然而，意外总是措不及防的出现。
向瑾瑜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死者：unique】
【罪行：散播虚假信息】
【罪行评估：散播虚假信息，罪恶程度100%；unique总体罪恶程度100%】
【死者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每个人都有罪，丸之内犯了歧视的罪，萧戟绝是暴力，老情歌和z是旁观者，所以他们犯了冷漠的罪，而凯斯，则犯了骄傲。
他们远远称不上“罪该万死”。
要说谁的罪过最大，恐怕是一直在杀人和欺骗的向瑾瑜自己，可事实是，现在注视游戏批判死者的人是他，他安然无恙。
另外，这个罪行评估也耐人寻味。
“还以为杀人放火才能达到百分百，原来动动嘴皮子就行。”
向瑾瑜冷笑一声，没有白凶手处刑，他脚下一撵，最后瞥了眼凯斯的尸体，渐渐远去。
欧式建筑不再熠熠生辉，所有人都在沉睡。
“信仰大变动。”向瑾瑜低低琢磨几字，他仰望冰冷的塔尖，上方是一片阴霾，喃喃道，“原来是谎言么……”
.
翌日，餐厅内。
到了早餐，餐厅开放的部分又回归最初，半边区域极为空旷，向瑾瑜抵达时只有萧戟绝一人。
萧戟绝坐在一张四人桌上，他占据一角，估计除方维外无人和他同桌吃饭，所以两个盘子占了半张桌，正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他唇角压平，小臂抵在桌边，用刀叉切割盘中的培根，他手中的动作很慢，好像若有所思，大概正为丸之内的案件烦恼。
萧戟绝烦恼向瑾瑜就开心，他夹了两根油条，盛了碗皮蛋瘦肉粥，原地踟蹰片刻，最终落座在萧戟绝对面。
萧戟绝抬了下头，当做无事发生，将培根放进嘴里。
“萧哥，案情进展如何？”向瑾瑜看似随意道。
萧戟绝道：“很顺利。”
向瑾瑜挑了下眉，他原本以为萧戟绝不会搭理他，看来他心情不错。
这是个好机会，方便他套接下来的话。
向瑾瑜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萧戟绝没有应声。
他继续道：“游戏的第一天晚上，你为什么来找我？”
其实相比直接问，向瑾瑜更想靠自己琢磨出答案，但他很快放弃，因为萧戟绝的行动实在意味不明。
萧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找他，一定有什么诱因。
萧戟绝将面包塞进嘴里，他缓慢地咀嚼，然后喝了口咖啡。
“你觉得是为什么？”
向瑾瑜道：“或许你曾经见过我，或者只是单纯没事做？”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向瑾瑜深吸口气，他勉强挤出个笑：“好吧，那我问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信仰大变动’吗？”
此句一出，空气蓦地一沉。
从萧戟绝的嘴看不出什么，他吃早饭依旧遮遮掩掩；然而，许是他一时没有动作，又或是黑洞洞的兜帽直冲向瑾瑜，那随性的、属于清晨早饭时间的悠闲顷刻消失，与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沉重。
“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面对向瑾瑜的茫然，他道：“你突然问起，是因为刚刚知道吧，如果一直清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愚蠢地说出口——谁和你说的？”
向瑾瑜眯了下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戟绝往椅背上一靠：“是谁都无所谓，他死定了。”
他道：“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都死定了。”
向瑾瑜瞳孔微缩：“死定了？”
“顺便奉劝你一句。”萧戟绝淡淡道，“如果不想害死别人，就不要顶张无知的脸到处问。”
“……理由。”
“不谈政治，勿提历史。”
粘稠的粥慢慢不再冒热气，培根四周洇出淡黄色的油渍，旋梯传来踏在地毯时闷闷的脚步声，似有若无的谈话声从远处传来。
向瑾瑜忍不住环顾四周。
手臂支撑在坚硬的木桌，屋顶颇高，不锈钢餐具、陶瓷碗盆、大红棉毯，这都是些死物，它们安静无辜地环于人类四周，浸透人类的生活，可致命的危急正浮现其中。
“56区。”
萧戟绝一顿。
“你之前问我住哪儿，现在我告诉你了。”
下一秒，向瑾瑜笑了起来。
他朝萧戟绝身后招了招手：“方维。”
方维惺忪着眼，进餐厅第一件事是接水往嘴里灌，直到向瑾瑜叫他，才怔愣地回头。
他看见向瑾瑜和萧戟绝坐一起，一下清醒了。
“你……你们。”方维磕磕巴巴道，“起挺早。”
向瑾瑜总觉得这位神医的言行很古怪。
萧戟绝朝门外看了眼：“他们都起了吗？”
方维道：“起了，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老情歌和z边聊边走入餐厅。
银色餐刀在萧戟绝指尖旋转，他看起来不甚平静：“凯斯不在。”
方维皱起眉：“我在楼上的确没看见他。”
萧戟绝朝向瑾瑜看了眼。
他站起身道：“我们去找他。”
方维大力拍打5号房的房门：“凯斯，你起床了吗？”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半晌回头道：“不行，半点动静都没有。”
说着，他按了按门把手，倏地一怔：“门是开的。”
几人走入房间，凯斯的房间说不上整洁，换洗衣物乱糟糟的，被褥也垃圾堆似的高高堆起，枕头一个靠在床板，另一个歪斜在一边，估计凯斯睡觉还要抱个枕头入眠。
向瑾瑜思及自己浴室内的摄像头，凯斯临死前的否认一闪而过，他目光微动。
在凯斯房间里，的确没发现电脑类的电子设备。
z道：“稀了奇的，人去哪儿了？”
老情歌也一头雾水：“总不能大早上去一楼大厅。”
“屋里没有凯斯的运动鞋。”萧戟绝从鞋柜前站起身，“他去了外面。”
回到熟悉的公路，空地以建筑为中心无限向外延伸，向瑾瑜能锁定方向，可其他人不能，他们就像在荒郊野外迷路的人，对目的地毫无头绪。
老情歌怔愣道：“我第一次空房局来外面。”
z绝望道：“这怎么找？”
方维忧心忡忡：“这是游戏的最后一天，萧哥，这……”
最后一天？
向瑾瑜敏锐地捕捉到字眼，看来白凶手杀人有时间限制，他们破案的时间也并非无穷无尽。
如此，他们单单寻找尸体就要花费大量时间，待寻到后便会惊奇的发现，尸体有两具。
白凶手自己都不知道那具无名男尸算怎么回事，于是多出来的尸体大大干扰几人的判断，而他在凯斯尸体身上的布置一旦生效，他们就会离真相愈来愈远。
就算萧戟绝推理能力再强也没用，因为这是“最后一天”，游戏即将结束——这对向瑾瑜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看来老天都在帮他。
可惜的是，向瑾瑜低估了萧戟绝的能力。
萧戟绝没有着急行动，他站在原地，站姿挺拔，如同一面旗帜伫立平地，有这面旗众人就不会动摇，他从远方收回视线，朝向瑾瑜熟悉的方向一指。
“去那边。”
向瑾瑜低骂一声。
“为什么是那边？”方维诧异道。
“那边树木密集，便于动手。”萧戟绝朝那边走去。
z尖声道：“你的意思是——！”
萧戟绝道：“凯斯已经死了。”
.
十分钟后，公路旁。
“昨晚死的。”方维叹了口气，他从凯斯的尸体旁边站起，边脱手套边道，“被人从身后抹了脖子，伤口起点略高于末端，颈部左侧的开端较浅，凶手是右撇子。”
他看向萧戟绝：“比较稀奇的是另一具尸体，死了超过一天，穿着从未见过的衣服，加上空房局不会有NPC，所以……”
“他是玩家？”z猜测道。
方维点头：“只有这种可能吧，他是一个游戏刚开局，就被白凶手抹杀的倒霉鬼。”
向瑾瑜拄拐站立一旁，闻言摇了摇头，心说他可没杀他。
老情歌迟疑道：“真……真的吗？会有白凶手刚进游戏就杀人？到目前为止，这个白凶手一共杀了三个人……太可怕了。”
z道：“天知道白凶手脑子里都想些什么，说实话，能拿到白凶手身份牌的人都不太正常。”
向瑾瑜正把玩手里的树叶，他暗想，原来他的白凶手身份牌并非自主选择，而是来自游戏分配。
z怜悯地瞥了眼凯斯的尸体：“可怜的凯斯一定对拿到警察身份牌很得意，游戏刚开始就和我们炫耀，可警察位又如何？该杀的还是杀。”
“最可怜的难道不是这位无名氏？”老情歌代入感极强地抖了下身子，“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杀死，这种事千万别落到我头上。”
“他不是玩家。”
向瑾瑜将指尖的树叶一吹，人也站直不少，定定地看向说话的人。
萧戟绝说话总是带着莫名的说服力，z缩了下脖子：“那他是NPC？”
“不是NPC。”萧戟绝道，“他是一个介于玩家和NPC之间的存在。”
方维连忙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玩家？”
萧戟绝道：“还记得二楼房间一共有几间么？”
方维眼睛微微睁大：“7间。”
萧戟绝点头：“没错，如果有第八个人，游戏不可能只准备7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