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盖看着瘦,骨架却比向瑾瑜大些,T恤穿在身上,成了落肩款式。对方给他倒的水也没碰,只是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他。
谢尔盖被向瑾瑜盯得哭笑不得,他道:“向哥,我脸上是有什么,让你一直盯着我?”
银灰发映衬雪白的皮肤,他的两颊有些许雀斑,十字.弩被他仔细擦拭后挂在墙上,接着他取下防沙镜。
他在应付乌鸦时果决凌厉,对他说话时又十分温和,给人的感觉介于萧戟绝和方维之间,不知是气质还是长相使然,向瑾瑜觉得他应该生活在雪地,而不是沙漠。
向瑾瑜看着他道:“谢谢你救了我。”
谢尔盖摆摆手:“客气了。”
向瑾瑜道:“但是我们认识那么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警惕惯了,有个问题我想搞清楚。”
谢尔盖笑容僵住了:“什么问题?”
向瑾瑜看向周围。
这个屋子完全处于地底,唯一通向外面的通道就是那扇铁门,除此之外,没有门没有窗,根本看不到外界的景象。
“我在外遇害时,你正在家里,对吧?”
“……对。”
“那么……”向瑾瑜道,“你怎么知道我碰到危险?你甚至带了武器,好像对一切都有预知。”
“……”
说完,向瑾瑜仔细观察谢尔盖的表情,后者怔愣片刻,突然笑了。
“你误会了,向哥。”
向瑾瑜不为所动,谢尔盖没有急着解释,反倒说起别的:“向哥,这地下屋是我自己建的,我也更承认这儿是我的家,但其实我真正的房子在地上——你没发现地下屋少了个很关键的东西么?”
很关键的东西?
生活无非就是吃喝拉撒,洗手间肉眼可见,之前谢尔盖给他倒水的时候,是直接从水龙头里接水,想来水龙头提供直饮水,接下来就是“吃”……
这儿有冰箱,却没有灶台,仔细一看,菜刀、砧板、饭勺统统没有,好像和“吃”相关的物件全被刨除。
向瑾瑜道:“没有厨房?”
谢尔盖笑道:“错啦,向哥你怎么这也没发现,怕不是饿傻了;现在谁家有厨房?不都是靠传送带吃现成的么?”
传送带?
在目光所及处,没看见类似传送带的东西。
他思及自己的房子,当时他看了眼窗外就兴致冲冲地跑进沙漠,根本没有细究房间的布置。
“传送带是和我地上的房子一起建的,我要取午饭就得跑地上去;地上很危险,最可怕的不是疯鸟,而是人。”
“人?”
“瘾君子。”
向瑾瑜目光波动,他回想起死胡同里的三具尸体。
“没人理解瘾君子吸嗨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谢尔盖耸肩道,“他们似乎致力于和其他人同归于尽。”
向瑾瑜陷在沙发中,揉着衣服的边角若有所思,秀颀的脖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记得住隔壁的那个黑鬼么?”
向瑾瑜当然不记得,幸好谢尔盖不需要搭腔,他在向瑾瑜面前有说不完的话。
“那个黑鬼,上回吸嗨了,拿把刀在外乱晃——那会儿太平了一阵,没有尸体出现时,疯鸟还算安静,于是胆大点的就跑出来透气,结果被黑鬼一阵乱砍,伤两人死五人,拜他所赐,疯鸟又饱餐一顿。”
没想到还出过这种事,56区真是比他想的还不太平。
“那人什么下场?”
“还能什么下场?杀人呐,死罪!三名管理者当众处刑,把他打成了筛子。”
向瑾瑜心一提,机器人在死胡同里说的“除名”二字似乎还在耳边,冷冰冰的质感使他浑身发凉。
向瑾瑜道:“……管理者的处刑,未免太过随意,想杀就杀,人命真贱。”
谢尔盖颇为认同:“可不嘛,不过,要想自己的命没那么贱,只要不触碰到那条底线就行。”
向瑾瑜看向他,谢尔盖补完了下句。
“你可以是抢劫犯、强.奸犯、吸.毒者,但你绝不能是杀人犯。”他道,“一旦触及杀人的底线,就要偿命。”
——只有杀人才会受到处罚。
向瑾瑜极力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为什么?”
闻言,谢尔盖一顿。
向瑾瑜暗自咬舌,看来失忆前的他知道问题的答案,他不该因好奇问出口。
索性,谢尔盖没有深究,他只是浅浅一笑:“你心里明白的,向哥。”
“不谈政治,勿提历史。”谢尔盖向上指了指,“他们在听着。”
向瑾瑜瞳孔猛缩,他猛地朝头顶看去。
他的反应过度,上方只有钢筋混凝土,在地上,也只有破破烂烂的几间屋舍罢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取个午饭还要带把弩了吧。”相比向瑾瑜,谢尔盖的态度随意许多,“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经过解释,原来谢尔盖准备去地面取午饭,结果刚巧听见动静,一看是向瑾瑜,便连忙救了,之所以带弩,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不过,向瑾瑜早已不在意谢尔盖救他的起因,谢尔盖说的那句话,使他想起某个人,继而唤起他游戏中的回忆。
“你玩《K》吗?”
“当然,每天待家里太无聊了。”
说到K,谢尔盖突然来了兴致:“向哥你终于问起《K》啦,什么时候开始玩的?你什么位置?”
向瑾瑜面无表情:“你什么位置?”
谢尔盖神秘的笑笑。
他笑眯了眼道:“警察位,没想到我还挺有资质。”
向瑾瑜莫名想到凯斯。
当时凯斯也对自己的位置颇为得意,但是……角色的选择应该出自自主意愿,和资质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他们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得意?
更何况,若真是自主选择,那他失忆前为什么会选择白凶手?
“我是路人。”向瑾瑜试探道,“我搞不明白,游戏根据什么给予玩家身份牌?”
他期望谢尔盖能给个解释,出乎意料的,看起来无所不知的谢尔盖居然道:“是啊,我也好奇。”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据说,评估越高,身份牌越复杂。”
——复杂。
若要论身份牌的“复杂”,黑侦探和白凶手实至名归。
向瑾瑜皱了下眉,他抛出另一个颇为好奇的问题。
“你认识……贩徒吗?”
“贩徒?”
“他的本名叫萧戟绝。”
谢尔盖突然怔住了。
他正擦着护目镜,此刻捏着抹布好似失了目标,未挤干的抹布往下滴水,一滴一滴踩着秒针,落在他的靴子上,他却毫无所觉,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他极快恢复,快速眨了眨眼:“怎么了,他是游戏玩家?”
向瑾瑜自然不可能错过谢尔盖的异常反应:“你认识他?”
谢尔盖含糊道:“嗯,据说他玩游戏很厉害。”
知道他玩游戏厉害,却不知道他的ID?
“向哥。”向瑾瑜的手被抓住,灵动的谢尔盖此刻盯住他,淡褐色的眼珠宛若深井,要将眼前人吸入。
向瑾瑜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很紧,只听对方道:“你下次、不,每次进入游戏时,都叫上我吧。”
向瑾瑜难得错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谢尔盖顺着手腕,抓住向瑾瑜的手,“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