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谢尔盖惨烈暴毙在众人眼前,死不瞑目;向瑾瑜的状态也不太美妙,令人生怖。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还有股醇香的酒味,空荡荡的台球桌提醒他们,方才警察位和白凶手在这张桌旁经历了一番生死决斗,以警察位的落败告一段落。
待众人从这副带来极大冲击的画面中回过神,他们才认识到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谢尔盖的推理是错误的!
游戏根据玩家的出错程度给予处罚,而谢尔盖在强制逼迫下吞服药物,居然落个七窍流血的下场,相当于游戏对他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死刑。
这意味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谢尔盖的推理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在这番凌迟下,游戏好像在嘲笑玩家,狰狞着告诉他们,谢尔盖从头到尾没有说对一处地方!
“怎么可能……”方维不敢置信的呢喃,“错了?明明那么有理有据……居然是错的?”
森妮同样浮现惊讶的神色:“但是……无论是气瓶还是干燥剂,的确都是存在的!以此为依据的推理……怎么会出错?”
谢尔盖在众人的印象中并不好,可经过方才一遭推理,众人显然已拜服在他的逻辑之下。
在对白凶手身份心知肚明的几个玩家心里,更是对他的推理深信不疑,迂回的犯罪,的确符合那位白凶手的行事风格。
可是,基于物证的推理,居然也有出错的时候。
被残忍处刑的尸体就在眼前,游戏已彻底否认他的分析。
然而,就算是错误的推理,其逻辑也已凌驾于众人之上,经此一遭,还有谁有本事去触及真正的真相?
众人头皮发麻,谁也没注意一个人走了出来。
“物证还没搜全,我本想等一切明了再揭露真相。”
向瑾瑜眼珠一偏,就见那人走到靠墙的架子旁,取出一根球杆,缓缓来到他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该感到意外,可内心违背意志,对一切早有准备,那个人有多强,他早已见识过了。
“不过时机已到,我不想等了。”萧戟绝道,“我来开始我的推理。”
萧戟绝一登场,现场气势骤然扭转。
就好像原本涣散的蛋黄重新凝结,变成一只浑圆的蛋。
向瑾瑜被快感麻痹的大脑中闯入一丝理智,理智像根树枝,从快感的中心向外分岔,血腥味的空气吸入,他逐渐镇静。
“真正的真相?”他失笑,“我很好奇,真的有真相么?”
“有。”萧戟绝盯着向瑾瑜的双眼,“而且真相与谢尔盖所述大相径庭。”
向瑾瑜心跳速率加快,他永远对萧戟绝抱有期待。
他将球袋里的台球回收,重新置于三角框里,然后把母球端放在球桌的红心上。
红心恰好在萧戟绝面前,向瑾瑜放下球时,斜向上睨着萧戟绝。
“请吧,大侦探。”
萧戟绝压低身子,将球杆端放在牢固的手架上,他的四指如鹰爪般有力,紧紧扣住球桌的绿色表皮,球杆在弯曲的拇指上来回划动,顶端瞄准母球中心,蓄势待发。
只听一声巨响,母球撞击其他球的声响如电闪雷鸣,台球四散开时,犹如磅礴大雨倾注而下,光是第一杆,向瑾瑜就知道萧戟绝的水平不一般。
“在金俊赫死亡一案,没有凶手。”
在刚才一击中,五号花色球落袋,萧戟绝寻找角度击打下一球。
他泰然自若的态度与其余人的震惊形成鲜明对比。
“金俊赫死于意外。”
向瑾瑜嘴角弯了弯。
众人当即喧哗一片。
惊愕的话语脱口而出,在一众惊呼中,方维嚷嚷道:“金俊赫不是被杀死的?!怎么可能?”
z道:“金俊赫死于谋杀,当时是你亲口说的!”
森妮也道:“他死于意外,那粉末和气瓶怎么解释!”
他们感觉被愚弄了,好不容易接受谋杀的真相,现在又将意外的事实丢在他们头上,就像一枚炸.弹,将他们理智的外壳炸得片甲不留。
萧戟绝瞄准一球,击打母球左塞位置,于是母球右弹,在触碰三号花色球后又击中六号,两球砰砰入袋。
向瑾瑜就站在一旁,不急不躁,若无其事地旁观。
可其他人真是急得不行。
萧戟绝看着两球入袋,才悠悠直起身,为他的话做出解释。
“崔智善是帮凶,她与白凶手沆瀣一气,将干燥剂藏在死者后背,调换气瓶,以便死者在面对鲨鱼时难以逃脱——这些是谢尔盖的推理,而实际上,白凶手的确是这样计划的。”
萧戟绝的目标球被其他球挡住,终于在连进三球后出现失误,轮到向瑾瑜的回合。
“但白凶手的计划没能顺利执行。”
他道:“破绽在于气瓶。”
因为腿脚不便,很多击打台球的姿势都被限制,为了击打停留在桌边的母球,向瑾瑜不得不坐在桌上,左脚尖点地,向后扭着腰,将球杆支在脸颊边。
他的手架架得比之前高,球杆向下一戳,母球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触碰一号全色球,母球堪堪在洞口停下。
衣服面料包裹住向瑾瑜的身躯,黑色裤子包裹住浑圆的臀部,因腰部扭转,他的上衣被卷起,褶皱将他的腰身仔细勾勒,右腿无力地悬在空中,在灯光下,向瑾瑜击打台球的动作令人血脉贲张,就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众人正等萧戟绝的解释,哪料萧戟绝的话语出现奇妙的停顿,停顿维持了两三秒,待几人向他看去时,他刚从向瑾瑜身上收回视线。
他偏开身,灌了口红酒。
“关于气瓶,有两个疑点。”他道,“第一,若崔智善在金俊赫下水之前,将气瓶内的气体替换,的确具有实操性,可崔智善如何得知死者会用哪个气瓶?”
“第二,带有划痕的气瓶比其他气瓶的重量超出很多——装载气体的外壳质量相同,仅凭其中的气体差异,无法造成如此大的差距,关于这一点,谢尔盖没有解释清楚。”
向瑾瑜下了桌,他的下一目标球太远,于是取来X形辅助支架,夹在球桌上。
萧戟绝就像一名导师,将学生的错误一点点指出,接下来要给出正确答案。
“金俊允曾说,金俊赫并不会频繁更换气瓶,他以往下水,都会固定使用同一只气瓶。”他道,“崔智善作为金俊赫的妻子,一直在潜水店打下手,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如果她要在金俊赫下水之前动手脚,一定会更换常用气瓶内的气体,因为她知道,金俊赫在下次同样会使用这只气瓶。”
萧戟绝看向打台球那人:“然而,出乎崔智善和白凶手的意料,那一天金俊赫出于意外,并没有使用这只气瓶。”
“那天他对金俊允的态度很不友好,我猜测,以往下水,崔智善并不会来到现场,而那天却一反常理地来了,这一举动被金俊赫误解为她对金俊允的思念,也由此引发他的嫉妒。”
方维感觉脑中的困惑被打通了:“所以他才没有使用常用的那只气瓶,因为那只气瓶被他弟弟拿上轮船,而那会儿他正处于气头中。”
萧戟绝点头:“没错。”
萧戟绝突然走动起来,他的视线停留在台球桌上,身子停顿在向瑾瑜的身边。
向瑾瑜正处于打台球的预备姿势。
眼前忽然覆上一片投影,向瑾瑜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萧戟绝对上他的眼:“这就是白凶手原计划出错的开始。”
他道:“金俊赫用了正常的气瓶,崔智善在轮船上也提示了白凶手,她的那句‘……我赶到时,他已经把船上的备用气瓶翻出来了’正是对白凶手传递的信息——不觉得奇怪么,她如果只想表达金俊赫的着急,又何必指出‘备用气瓶’?这太啰嗦了。”
没想到NPC随意一句话也有嚼头,看似闲聊,居然也与凶案息息相关。
偏偏这随意的唠嗑,都能被黑侦探牢记于心。
森妮惊疑不定,她看了眼z,用口型问她知不知道这名黑侦探什么来头,z冲她做了几个口型,森妮瞬间睁大眼睛。
“崔智善传递的信息被白凶手成功接收,他得知:金俊赫并没有戴上动过手脚的气瓶。他的计划遭受巨大挫折,几乎不可能实现。”
方维道:“可是……金俊赫还是死了。”
萧戟绝道:“因为事情出现了转机。”
“没有麻醉人的气体,金俊赫同样在面对鲨鱼的时候,出现了意识迷糊的情况。”他道,“因为有个意料之外的事物帮了白凶手的忙,替他做了麻醉的活。”
向瑾瑜进球了,他没有急着动。
萧戟绝道:“是水母。”
他道:“在金俊赫下水之前,明确表示过,这片水下的水母蜇人很痛,必须做好防护措施——从结果看,这些水母中必有能麻醉神经,或产生毒素的品种,金俊赫被它们蛰到,所以才无法逃走。”
萧戟绝的真相更为入迷,几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麻痹金俊赫的居然是水母。
为什么他们想不到?
明明水母的存在那么明显,它们就在他们眼前!
“等一下。”方维反应很快,“水母要蛰到金俊赫,根本不可能吧?”
他道:“不仅他,我们所有人都穿了水母衣下水,既然能叫‘水母衣’,说明是针对水母创造的潜水服,水母应该无法穿透水母衣刺到我们才对,金俊赫被水母麻痹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立!”
面对方维的提问,萧戟绝未及出声,回到他的居然是z。
“我想起来了。”z凝重道,“金俊赫在水下摘过手套。”
向瑾瑜一球失误,他懊恼地挠头。
他有些嘴馋,下意识往旁边一捞,直到酒灌下才意识到,他的酒杯已经摔碎了,这只酒杯是萧戟绝的。
他一抬头,刚好撞见萧戟绝注视他的眼神。
“……”
所幸萧戟绝并没有对此说什么,他只是就着z的回答继续下去。
“那个时候干燥剂爆.炸,金俊赫察觉到异常,所以脱了手套去探查伤口。”他道,“他的双手裸.露在水中,被水母蜇伤。”
萧戟绝的话锋一转:“另外,他的伤口裂开是否因为干燥剂爆.炸,还有待考量。”
方维道:“怎么说?”
“背后的伤是新鲜伤口,什么都不处理,心未免太大。”萧戟绝道,“而且,崔智善往他背后塞干燥剂的时候,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感觉?”
方维了然:“如果是我的话,我有伤又需要下水,一定会提前做好处理!”
萧戟绝在桌角处停下,他找到一个理想的击球位置。
“我猜测,他在下水前绑了绷带。”
他瞄准,击球。
球进袋。
他道:“所以,那包干燥剂究竟有没有炸开伤口,是个未知数——我倾向于没有,因为干燥剂在以前和茶叶一起运入岛中,放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也许已经失去效用,能爆.炸已是奇迹。”
森妮问:“那他的伤口是怎么裂开的?”
萧戟绝沉沉道:“水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