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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浩浩荡荡的行进。

那位传说中的“先生”的现身让向瑾瑜倍感失望,他以为让人惧怕的“先生”该是更有震撼力的形象,而不是病弱的小白脸。

先生双手背在身后,悬浮皮卡稳当向前,它寂静无声,只有越野车车轮磨在沙地上的声响,在空气中扬起尘沙,像一副萧瑟的风景画。

夜很浓,但先生白得发光,看着就让人心生不适。

三两排的屋舍映入眼帘,并非向瑾瑜住的那片,而是56区的另一片,同样建在背风处,以避免大风的侵袭。

哪怕屋檐交错,这一带就像一处空城,如坟地那般死寂,拔地而起的屋舍不像活人住所,倒如死人的墓碑,贸然闯入的他们就是幽灵,现在的情形就是活生生的鬼片。

越野车车顶打开了天窗,反K党的女青年与谢尔盖手握匕首,从天窗探出身,其他的车辆也同他们一样,天窗内不约而同探出两人,皆戒备地环顾四周。

与此同时,先生终于有了动静。

他不再笔笔直伫立,他挪着慢吞吞的步子,移至悬浮皮卡的车厢末端,向瑾瑜这才发现车厢上还有别的东西——一块黑色的布盖住了什么,在黑夜中勾出一个奇怪的轮廓。

先生用纤弱的手揪住黑布,猛然一扯!

黑布下的东西终于暴露眼前。

那同样是超出向瑾瑜认知的东西。

那物通体漆黑,呈长长的圆柱状,兀然耸立在车厢末端,向瑾瑜企图看清更多细节,但夜色是第二层幕布,那物依旧维持神秘。

所幸悬浮皮卡本身自带荧光,微弱的白光勉强照亮那物的底座,向瑾瑜得以了解,那物底座部分有一个个小洞,类似于话筒。

但那物显然起不了话筒的作用,没有任何声音从中传出,那不是扩音器,向瑾瑜怀疑那东西还没开始运作,可就像回应他似的,那物顶端倏地亮起一个小红灯,在黑夜中一下一下的闪烁,彰显它正运行中。

那是什么?

他不禁想起谢尔盖的话,他提到“扛着黑棺材的蛇人”,显然“蛇人”指“先生”,“黑棺材”便是眼前的不明仪器。

车队自进入居住区后减缓了速度,所有人戒备着周围,好像四周都是洪水猛兽,寂寥的夜给予他们无声的回应,他们的提心吊胆显得像个笑话。

向瑾瑜目光触及什么,他倏地直起身。

这里不是空城。

每个屋舍都没有人——他判断的依据是屋内黑漆漆的没有灯,什么人会在大半夜在家里不开灯?现在显然不是睡觉的时候。

但不是的,这里有人,而且是不少人。

他们没有在屋内,而是站在了屋外!

他们三两成群地站在门外,弯着腰驼着背,像瘦骨嶙峋的老人,可他们的发丝间并无白发,依稀露出的皮肤还很光滑,并没有衰老的痕迹。

这些人刻意将自己的身躯佝偻起来,为的是能自然而然地低下头,相比直视高高在上的先生,他们更愿意观赏自己的脚趾。

——他们在惧怕。

就算他们拥有完好的四肢,就算他们拥有壮硕的体格,可他们依旧害怕,身形上的优势无法慰藉他们,仿佛他们面临的威胁来自更高级别,说是顷刻杀人于无形的天灾也不为过。

直到先生从他们的面前路过,他们才敢抬起头。

然后用恐惧裹挟好奇的眼神,悄悄遥望先生的背影。

时间过了很久,在众人的目光下,车队沉默地行进着,先生犹如僵住的石像,依旧背着手目不斜视,反K党的护送车内,天窗里的人换了几轮,忠诚地履行护卫职责。

就在向瑾瑜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无声地行进下去时,终于有了别样的声音。

“……大哥!”

伴随“滋啦”声,对讲机猛然响起,为黑夜拉开特别的序幕。

“大哥!”

大哥面露凝重:“一号车,怎么了?”

一号车位于先生的正前方,属于引路和开路的角色,如果发生异常,最先注意到的绝对是一号车。

一号车:“前面的路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大哥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窗外的先生。

先生依旧是那样,站在车上像看风景。

“派几个人去看看。”大哥沉声道,“可能是吸大.麻的,把他们移开就行……动作快点。”

车队没有停下,只是行进得更慢了。

向瑾瑜注意到,一号车的天窗内有人拿着望远镜,许是他会提前观察路况,若有异常,他们提前报备提前解决,车队不能停,他们必须一直前进。

一号车和三号车那边闪过几道人影,朝着前方奔去。

过了一会儿,大哥问开车的男青年:“过去多久了?”

男青年:“十分钟了,大哥。”

大哥按动对讲机:“一号车,情况如何?”

回复大哥的是另一道声音:“大哥,他们没回来。”

向瑾瑜用余光瞥见,那位纹丝不动的先生终于动了,他扭过头,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车看来。

他的视线穿透玻璃,直勾勾射在大哥身上。

大哥快速想好应付方案。

他对着对讲机,先是通知所有人停车,之后联系四号车、五号车和六号车的人,让他们分别派两人下车。

接着,他转头道:“58378、69573,跟我下车。”

因为他们车情况特殊,所以谢尔盖和女青年一直没换过班,坐回车里时,谢尔盖冻得两颊发红。

一时间,所有车同时停下,大哥迅速下车走向先生,低着头似在汇报情况,女青年义不容辞地从另一边下车,谢尔盖则重重叹了口气,万般不愿。

他对向瑾瑜道:“向哥,我去去就回,你可千万别乱跑。”

向瑾瑜道:“发生什么了?”

谢尔盖道:“谁知道,要么是吸嗨的,要么是喝醉的,总不可能是双K党在那儿闹事吧,那样他们就没命了。”

向瑾瑜想了想:“我也去。”

谢尔盖挑眉:“别想了向哥,我不会给你松绑的。”

他扭头朝向驾驶座:“74927,看好向哥,别让他跑了。”

男青年没应声。

谢尔盖也不生气,他知道,向瑾瑜能待在这儿是大哥默许的,就算没有他说,74927也不会让他离开这辆车。

谢尔盖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车里一时只剩向瑾瑜和男青年。

从向瑾瑜的角度,男青年目视前方,他的双手紧握方向盘,随时准备启动,他透过后视镜,时不时冲后座的人瞄上一眼,车门已锁,向瑾瑜无法贸然离开。

向瑾瑜突然道:“是有蛇刺青的都叫‘先生’,还是只有那个人是先生?”

男青年没有出声。

“总不能只有56区有例行巡查吧?”向瑾瑜试探道,“如果每个区都有,‘先生’应该不止一个才对。”

男青年没有感情地看了他一眼。

“先生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吹嘘“先生”的话听得向瑾瑜耳朵生茧,这也使他反应过来,这名狂热的“先生”皈依者不是好的问话对象。

向瑾瑜无奈地叹口气。

他转而道:“你们会在车里喝啤酒吗?”

男青年莫名其妙:“什么?”

向瑾瑜道:“不然我怎么看到有啤酒瓶?”

男青年怔愣几秒,突然反应过来——

但太迟了,不过转眼间,他的脖子就被一根麻绳勒住。

向瑾瑜用啤酒瓶的铁皮盖割开绳子——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这件事,然后把手背在身后,将绳子卷在手上,他安静地等待时机,而现在就是时机到来的时刻。

他注意分寸,男青年只是被勒到休克,他不打算在现实杀人。

向瑾瑜随即用绳将男青年捆在座椅上,他原地活动一下筋骨,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许是车内外有温差,向瑾瑜不过刚探出个头,就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寒淋在头顶。

他很想低着头快速通过,但那股恶寒如冰柱,已经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向瑾瑜一抬头,正对上先生的视线。

先生苍白的面孔面朝向瑾瑜,由于低着头的关系,他两侧的长发垂下,一双幽黑的眼如宇宙深处的虚无,只要凝视着他,就会被吸入其中,在真空中迷失。

蓝绿蛇不似黑蛇那般凶猛,因色泽的缘故,倒显得狡猾黏腻,真正剧毒的蛇反倒没有很强的攻击性,如果刺青中的蛇真的存在,估计就属于这类吧。

“你是谁?”先生开口了,“我没见过你。”

先生的声音果然如看上去的那般阴柔,就像海下洞穴中吹出的寒风,夹杂水腥味和动物尸骨的腐臭,向瑾瑜不适地皱起眉。

先生的目光落在向瑾瑜的手臂,似在寻找什么。

“你没有袖章。”先生微沉下脸,“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向瑾瑜没有拐杖,也找不到任何能替代拐杖的支撑物,他只好撑住车门,勉力站立。

他看向先生:“‘自律的我们是自由的’,这句话比‘先生赋予我们生命的意义’更适合作为反K党的口号。”

先生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反K党原本也不是你们这边的人。”向瑾瑜道,“你们的洗脑水平不错。”

向瑾瑜的脸在悬浮皮卡的照彻下,轮廓好似被模糊。

他的黑发凌乱,刘海被风吹往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全身中心偏移在一只脚上,他就像负伤归来的战士,没有荣耀没有不堪,只有时时准备着的坚毅。

先生的嘴角抽了抽,看起来想笑,由此推测他产生些许喜悦的情绪,但他终究没有做出微笑的表情。

“我们没有洗脑。”先生道,“反K党打着‘自律’之名,却注定要为我们服务;你为什么不想想,真正的洗脑者是谁?”

——真正的洗脑者是谁?

向瑾瑜撑住车门的手紧了紧。

他的脑中浮现一人。

先生没有再说话的意愿,显然也对他的行动不感兴趣,他又回归凝视前方的姿势,好像那里有场精彩绝伦的电影,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向瑾瑜撑着车,就在先生的默许下,蹦着往前走去。

他捡了根木棍勉强充当拐杖,他的步伐比平常快了几倍,有意识地选择靠边走,他希望能了解前方的状况,同时不被发现。

“快走!”

“救命!”

“好恶心!”

“逃!不要被传染!”

向瑾瑜的脚步一顿。

“妈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不行,不能后退!不能让先生感染!”

“你忘了么!先生不会感染!来个人去汇报!”

场面失控了。

向瑾瑜不由屏住呼吸,将身形藏在树后。

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处理个瘾君子,现场居然会乱成一锅粥。

“有人恶意传播塞德娜!快去寻求支援!”

这是谢尔盖的声音,他不知冲谁在喊:“大哥受伤了,血很快会吸引红眼乌鸦,我们必须在十分钟内解决!”

一个人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向瑾瑜从树后探出一个头。

接着几人手电筒的光,他总算看清现场。

饶是他见惯了血腥场面,也不由得有些反胃。

向瑾瑜向前踉跄几步,终于忍不住,弯腰大吐特吐。

他的呼吸在颤抖,脑中一阵阵地发晕。

他确信自己看到了炼狱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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