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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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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问题的人是失忆前的向瑾瑜。

所以在触及蛇形岩塔时,向瑾瑜才会有种熟悉感。

他的字迹很工整,当时他出于什么心情刻下这两行字?

当时的心情已无法揣测,但岩塔和他的住处很近,或许某一天,失忆前的向瑾瑜发现足以威胁到蛇人的真相,大为震惊的同时无人诉说,郁闷难消,于是外出散步,偶然间看到别人的问题,便将真相刻在岩塔上。

而这,正为他引来失忆的灾祸。

简简单单的“欲望”二字,居然构成必须消除记忆的威胁,这两个字背后究竟有什么具体含义?

向瑾瑜感到自己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旺盛,也许是牵扯到以前的自己的缘故,又或许是触及连萧戟绝都未知的领域,他反反复复地咀嚼“欲望”二字。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离答案很近,他更猜不到,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得知真相。

“你想起了多少?”

回家过程中,两人难得缄默不语——奇怪的答案由失忆前的向瑾瑜写出,这早已说明答案的正确性,两人都沉默着思考很多。

向瑾瑜抬眼对上萧戟绝,他轻叹着摇头。

“只是隐隐的感觉,蛇人在玩弄记忆的方面是个好手,除了偶尔的梦境,以及若有似无的既视感,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梦境?”

“梦到过红眼乌鸦,以及蛇人给我注射不明液体……安德烈见过以前的我,他说我从别的区徒步来到56区,那时56区正爆发尘暴,其他的没了。”

萧戟绝从“欲望”二字琢磨不出其他,决定从向瑾瑜的记忆方面入手。

他思忖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你记得么?”

向瑾瑜撇下眼,目光落在伤残的右腿,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了拐杖,也习惯了这份不便。

他在记忆中搜寻伤腿的起因,但没有,反倒在失忆后的记忆中有相关线索。

在第二局游戏里,技师NPC给他按腿时,聊到了家庭的不幸,那个时候他的右腿有刺痛感。

技师敏锐地发现他的异常,但他提出右腿刺痛后,技师却说她按的是左腿。

——他的腿和家庭有关?

说到“家”这个字,向瑾瑜第一反应居然萧戟绝的屋子,虽然这间屋子和“家”搭不上边,床是冷淡的灰白,墙面簌簌落墙灰,越野车、老旧电视、生锈的水龙头,以及一个装满汽油的储物间,找不到任何温馨的痕迹。

但说到家,还是得看人。

向瑾瑜想到这儿,才惊觉自己已经对萧戟绝完全不设防,萧戟绝虽然冷淡,但很强大,因为强大所以靠谱,而可靠更是“家”的特性。

他不知何时对这栋房子产生了归属感,以至于他完全没有考虑父母。

可是,腿的刺痛似乎是个提醒,他一醒来便独自居住,没准他从家里逃出来也说不定。

“向瑾瑜?”

直到萧戟绝出声提醒,向瑾瑜倏地反应过来,他沉默了太长时间。

“没什么。”他道,“我都说了,记忆消得很干净,怎么伤的腿当然也记不得。”

他这话说得不太自然,萧戟绝绝不可能注意不到。

“你从别的区走入56区,当时你拄着拐杖么?”

“拄的,安德烈是那么说的。”

“你伤了腿,又是一个人,没办法骑交通工具。”萧戟绝道,“也就是说,你的原住处离56区不远,极可能在54区或58区。”

“那又如何?”

“没想过去看看?”

向瑾瑜往后一靠,头抵在床板。

“如果对了解世界真相有帮助,我很乐意去看。”他道,“但如果是探究过去,那就算了,没什么意思。”

萧戟绝观察他道:“你对你的过去很消极。”

向瑾瑜岔开话题:“你的过去怎么样?”

萧戟绝喝了口水,他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身子朝桌子的方向靠。

手指触上额间的刺青,不带表情地回忆过去。

“我有一个玩伴。”萧戟绝道,“我们关系很好。”

向瑾瑜真没想到萧戟绝会认真回答,他不动神色地坐直身子,手下意识地捏着床单。

“你们没再联系?”

“不可能联系。”

萧戟绝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她在那些人的地盘。”

看着萧戟绝认真回忆的模样,向瑾瑜微妙的有些吃味。

他故作随意道:“你那个玩伴……男生还是女生?”

萧戟绝挑眉:“这重要么?”

“随便问问。”

“女生。”萧戟绝看了他一眼,“她是我邻居,和我同龄。”

向瑾瑜面无表情。

“她为什么在那些人的地盘?”他道,“被蛇人绑架了?”

萧戟绝摇头:“她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向瑾瑜一愣。

这个玩伴是萧戟绝的邻居,而现在这个玩伴是蛇人之一。

那萧戟绝呢?他以前是否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你额头上的黑蛇……算了,你既然之前不肯说,现在也不会。”向瑾瑜道,“没想去见她?蛇人的统治不复存在,你们就能回到以前的朋友关系。”

“我们一直是朋友。”萧戟绝转而沉沉道,“看来你还没放弃反抗。”

向瑾瑜失笑:“怎么放弃?我的疑问越来越多,消灭了旧疑问,新的问题马上就出现——很遗憾,让你听天由命的关键点还没被我碰上,我怎么放弃?”

萧戟绝从向瑾瑜的笑脸上收回视线,他又一次锁紧眉,手指在桌面不断轻击,平整的指甲与木桌触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看起来像在制定抓捕杀人犯的计划,这个计划必须十分周密,不然就会被暴戾的杀人犯反杀。

他的眼珠不断朝向瑾瑜瞥去,似是思考这个人是否值得他做接下来的事。

直到手指数百次敲击后,他一锤定音——

“好吧。”萧戟绝道,“我都告诉你。”

向瑾瑜眼睛一亮,世界太大,他只占据小小的一隅,很多真相无法触及,且零散的信息难以拼合,他需要系统性的整合,需要有人把历史和政治揉碎了喂进他嘴里。

向瑾瑜一瞥外面的管理者:“你怎么告诉我?”

每个角落都收到蛇人监控,他就算有心也难以传达信息。

萧戟绝道:“有一个办法值得尝试。”

.

夜晚,向瑾瑜先洗漱完躺在床上,今天走了很多路,按道理应该很累,但他却睡不着。

与他同房的某人也是如此,分明现在是睡觉的点,萧戟绝却仍坐在桌旁,安静地注视窗外。

向瑾瑜顺着视线望去,视线的另一端落在月球。

今晚是圆月,玉盘般的月亮遥挂天空,银辉如流水洒满世间,静谧的情韵让人内心安宁。

“你说的没错,现实里的月亮的确离我们很近。”

向瑾瑜道:“好像稍微跳一下就能碰到。”

他看向萧戟绝:“那么晚不睡,你在等什么?”

萧戟绝望着月:“等一个消息。”

他又补充道:“也可能等不到。”

向瑾瑜由仰躺变半坐,棉被盖在膝盖上。

“就凭米饭做成的小锦囊,能得到回信?”

在晚饭时候,萧戟绝没有把饭菜吃完。

他取来一只半透明的网兜,有点像包住洗碗槽下水口的隔物袋,然后用米饭将其填满。

接着,他用筷子蘸取红色颜料,仔细在袋子上画了几个同心圆,同心圆的圆心由大大的红点标注,他将牙签插在红心正中央。

这个奇妙的“小锦囊”被安置在饭盒,它将在传送带二次传送时送达“那些人”的地盘,向瑾瑜不知道萧戟绝有几分把握,但他猜这个小锦囊最后只会被当成垃圾扔掉,萧戟绝纯属浪费食物。

萧戟绝没回他,向瑾瑜便用手枕脑袋,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

他头一偏,目光触及某物。

因为角度原因,沙发顶的橱柜上方很难看到,如果面对沙发站立就能看到,稍微近点儿就不行了,而现在,他坐在床上,从斜侧更容易目击橱柜上方,于是向瑾瑜再次看到那个东西。

游戏手柄。

他猛然想起,今天早晨的萧戟绝很奇怪,他当时同样坐在橱柜的斜侧,所以橱柜上方的空间对他来说一览无遗。

向瑾瑜眉心一跳,他连忙按住跳动的那点,心脏的鼓动却按捺不住。

——当时,萧戟绝没在看橱柜,而是在看游戏手柄!

他的视线被游戏手柄牢牢吸引,他紧绷着全身,汗如雨下,他的青筋鼓起,萧戟绝当时分明在用全身的劲,强逼自己冷静!

——为什么?

——萧戟绝当时为何是那样的姿态?

游戏……

没错,游戏很吸引人,它不是单纯的体力重复,它比拼脑力,是智商激烈碰撞的比赛,它的自由度很大,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蛇人,除禁忌的话题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拘束,它提供一切令人欢愉的物品,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取刺激。

刺激……对,刺激!

现实的生活枯燥乏味,令人不愉快的、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太多,但如果有刺激的体验,就不会无聊。

对向瑾瑜来说,最刺激的时候有很多:杀人的时候、设计诡计的时候、被人紧逼的时候、暴露身份的时候,第一次的刺激经历令他惊诧,第二次则令他往着迷的泥潭中深陷,他隐隐觉得,萧戟绝也是如此。

其实……不去管现实如何,让自己随波逐流,也挺好。

脱离反K党,他平常不会有机会接近蛇人,不用担心吃的喝的,每天几点起床都无所谓,要打发时间很简单,一直玩游戏就行。

那张劝诫他的字条……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他的字,也不代表过去的他一定正确……而且那么多人都在玩呢,怎么可能只有他注意到异常?如果这个游戏有问题,那岂不是所有人一起完蛋?

游戏手柄就在肉眼可及的地方,将手指嵌入凹槽,按下启动按钮,他就能进入游戏,进入那个熟悉的、能为他带来刺激的地方。

不过,要想体验那种刺激,萧戟绝必须在,只有他一个人不行。

没事,他们俩是绑定的,只要他进入,萧戟绝一定也会进入游戏。

就在这时,一道绿色激光斜射入屋内。

犹如一根笔直的荧光棒,绿色激光投射在墙壁上,画出一个绿色光圈。

鲜艳的绿色撕破黑暗,它是那样的夺人眼球——绿色是人类眼睛最容易感知的颜色,更何况在黑夜中,人的瞳孔逐渐放大至白天的三倍,这道绿光简直可以用刺眼来形容。

向瑾瑜瞬间从魔怔的状态中挣脱,他的瞳仁被绿色侵染,双眼却像感知不到光亮般睁大,他抓住心口的衣物,短短片刻大汗淋漓,他大口喘气,竟经不住后怕。

萧戟绝此时被绿光吸引,来到窗口,向瑾瑜藏在黑暗中,蓦地抱住脑袋。

他刚刚在想什么?

——随波逐流?放弃?

——他为什么又对字条产生质疑?

绿光瞬间消失,不用怀疑,那便是萧戟绝等待的“消息”。

看着手背上未消去的青筋,向瑾瑜蓦地意识到,他刚才的状态一定和早晨的萧戟绝一模一样。

他也被《K》蛊惑了。

所以萧戟绝才会在早晨问他,为什么他没有感觉。

因为如果《K》真的具有成瘾性质,他们两人一个也逃不了。

成瘾……如果《K》真的如毒.品那般能令人上瘾,那他和萧戟绝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他只玩了两次,真的能成瘾么?

向瑾瑜难耐地咬住手指,哪怕脑中已敲响警钟,他还是禁不住朝游戏手柄望去。

他们应该把手柄扔掉的。

但是,错过了刚出游戏的时候,他们现在还能扔得掉么?

而且,他们舍得扔么?

手指上的牙印颇深,向瑾瑜已经尝到了血的滋味,他清醒和模糊的意志拉扯他,他就像一张棉被,被套被撕扯,被芯爆出,待到棉花完□□.露,便是他意志崩溃之时。

向瑾瑜只能庆幸,萧戟绝把手柄放在够不到的地方真是无比聪明的选择,若能轻易碰到,恐怕在魔怔的时候已经进了游戏。

可向瑾瑜忽视了一个东西:命运。

他之前觉得,自己进入游戏,和萧戟绝相遇,有种命运感,他们冥冥之中被牵引,而现在,这个名为“命运”的东西将再次发挥不可抗力,逼迫他进入游戏。

萧戟绝坐在了沙发上,这是命运的启始。

向瑾瑜不知道萧戟绝为什么要坐在那儿,可他就是坐在了那里,接着,沙发往下凹陷,碰倒依着沙发的拖把,木柄向外倒,勾扯到一件衣服,而向瑾瑜不知道的是,萧戟绝在那里藏了把弓.弩。

弩.箭射出,索性力道不大,撞击在天花板上反弹,弩.箭杆尾扫过沙发橱柜上方,落下些许灰尘,惯性使其接连撞在手柄上,就像台球的撞击,只听“砰砰”两声,混乱的局面以手柄掉落在地结束。

两只银色手柄平躺在地,恰好位于向瑾瑜和萧戟绝的中央。

拖把安静地倒着,衣服被杆子往下扯,挂着衣服的钩子摇摇欲坠,橱柜上的灰仍在飘落。

没有交流、没有对话,甚至没有眼神沟通。

但他们做了同一个动作——

向瑾瑜再次清醒是因为手指被针刺穿,血滴沿针尖落下,落入小小的器皿中,接着针尖收回,游戏手柄被他滚烫的体温焐热。

世界开始扭曲。

天旋地转中,向瑾瑜脑中回想起那个女人的话:

[我知道有些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他们总是会被那个游戏吸引,你们——]

方维之前也说过:

[……我在进行一场研究……研究的内容没法说,能透露的是,这是一场针对黑侦探和白凶手的研究……如果你最近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请务必告诉我……]

《反K党党章》中,也有这样一条:

[凡反K党成员,须贯彻“自律”为终身信仰,即不吸.毒、不玩K,杜绝一切成瘾因素,维护反K党纯洁性前,需保持个人纯洁。]

以及,在那块蛇形岩塔上,提问者与过去的他的对话:

【是什么在统治我们?】

【欲望。】

【欲望能控制任何人?无论对象是否清醒?】

【是的。】

——女人临终想提醒他们什么?

——方维的研究是什么内容?

——反K党党章为什么不允许成员玩K?

——欲望指的是什么?!

是的,向瑾瑜此刻明白了。

他终于知道,他失忆前在试图阻挠什么,也知道蛇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但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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