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突然门外有人喊:“大人,师爷,上面来了监察御史,说要来调查大人。”
如此突袭,让马秋霆始料未及,他皱眉看着鹿青音:“调查我何事?我有什么可调查的?”
鹿青音:“估计只是风闻言事,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今天是来取证的。”
“呸!”
马秋霆朝一边啐了一口:“破事都赶到一块儿了,真他妈霉!”
说着起身道:“先好生招待,我这就来。”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鹿青音,走了出去。
来人是朝廷监察御史李铎,不等喝口茶,他已经带着人进了马秋霆账房。
翻翻看看几乎半天,又将账房里里外外扒了一遍,似是没有发现什么,李铎这才走出来对马秋霆道:“马大人府上账目捋的清晰明了,倒是该让各个地方官员好好学学。”
马秋霆笑脸迎合:“都是有个好账房。”
他一边送着李铎,一边笑道:“虽然是风闻言事,但属下可不可以打问李大人一句,为何突然要来查属下的账簿?”
李铎道:“你做好你的官,不管谁上告朝廷,都不会影响到你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马大人就不要打听了。”
说完带着人走了。
李铎前来至此没花四五个时辰,他似乎也没想怎么为难马秋霆,但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衙门和山匪处的倒是融洽。”
这话弄的马秋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监察御史一行人离开不久,兔子就带回来一封信,鹿青音当着马秋霆的面拆开来看,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马秋霆瞳孔微缩,口中念叨:“果然是他。”
他往寄信人的署名上一看皱了眉:“葛云衡?”
他看了眼鹿青音,但也没问什么又对鹿青音道:“速速捉拿杜承风。”
死牢之内坐着马秋霆,身边站着鹿青音。
杜承风被打的皮开肉绽,耷拉着脑袋,口水混着丝丝鲜血溢出嘴外。
鹿青音对他没有丝毫同情,道:“巡检司,缉捕盗贼,盘诘奸伪,维护地方治安,你杜承风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收人贿赂,拉焕安下水,改马府私账,栽赃陷害马大人,你可知罪?”
杜承风不承认,虚弱的摇头:“我没有!”
马秋霆见他嘴硬,给了身边狱差一个眼神。
那狱差举起一个带着齿的铁夹就朝杜承风下身探去,那杜承风吓得用力摇头:“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狱差看着马秋霆,马秋霆脸色一冷,道:“你若还不说,我就地阉了你,砍了你的四肢,让你做个人彘,供街上的孩子做球踢。”
杜承风哀嚎:“马大人你......你杀了我......我也没做......我什么也不知道......”
鹿青音问:“前天晚上我亲眼见你放人进城,他们是谁?你为何不上报?”
杜承风还是嘴硬:“我听不懂......鹿师爷......在说什么?”
鹿青音:“焕安说,是你与二夫人联合起来威胁他,让他做了马大人贪腐的假账,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害马大人?”
杜承风不看他:“鹿师爷红口白牙......栽赃我!”
鹿青音闻言,轻轻垂眼,倏尔笑的阴森:“杜承风,你膝下五子三女,两个老婆,上头还有个耄耋老母,你可要想好。”
杜承风慢慢抬头,对上鹿青音冷凝的眸子,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中鹿青音该是个纯善不阿之人,他虽聪明,颖悟绝伦,某些手段也非常高明,但人偏于慈悲并非卑劣狠毒之人,可现下看他,就像是慢慢撕了那层清风霁月的面具,将那狠戾暴虐之态暴露的一览无遗。
杜承风不信鹿青音会伤害无辜,道:“你们让我说什么?你们威胁我,强迫我认罪,也得给我一个罪名,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咳咳......你们拿我的家人威胁......岂是君子所为?”
君子?鹿青音心底冷笑,他林家一百三十二人被灭口,谁能来为他的家人做君子?
他接过狱差的铁夹,手上狠狠用力,只听杜承风惨叫一声,夹杂着鹿青音的声音:“那些货拉的是什么?那些人是谁?你在为谁卖命?十几年前是不是你放他们进的扶丰城?”
马秋霆越听越不对劲儿,急忙起身拽开鹿青音,看他脸色晦暗,目光凌厉,背后升起寒意:“海镜!你就是想到了什么,也不该现在问!”
鹿青音阴着脸顺着马秋霆眼神看到四周尽是衙差,慢慢回神,放开了杜承风,不管杜承风的嚎叫和痛呼,对他道:“你莫要觉得我在吓唬你,你今日不说,明日你大儿子就会出现在这死牢中,后天便是二儿子,你是衙门的人,知道我很有耐心,我奉陪到底。”
杜承风求救般看向马秋霆,而现下马秋霆像是与鹿青音换了身份,他轻轻叹口气不看他。
杜承风终于吓的忍不住,哭道:“是二夫人,二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马秋霆突然气急,拿起鞭子就朝着杜承风甩了下去,骂道:“老子什么时候来的扶丰城?嗯?老子什么时候娶的那娘们儿啊?你杜承风从巡检小差到巡检的头儿做了这么多年,堪堪比老子多了三四年!你说是那娘们儿指使你?呸!老子那阵儿还没娶她呢!他妈的,上一个知县是谁告到监察御史那里的?他被撤了官儿怎么死的?嗯?你以为老子来到这里真是个草包,不管不顾?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倒好,算计到老子头上?老子今天打死你,明天再打死你那些畜生儿子!”
说完几鞭子已经抽在了杜承风身上!
杜承风闻言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又疼的呲牙咧嘴:“大人,不是我告的,我哪能知道您账上的事儿?”
突然四下安静下来。
杜承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找补,又听鹿青音道:“谁告诉你监察御史是来查账的?”
杜承风绝望的垂着脑袋不说话,轻轻呻/吟着。
鹿青音看了眼马秋霆,得了马秋霆的允,又对杜承风道:“你在为谁卖命?你与二夫人怎么认识的?我再问你一遍,你若不说,马大人说话算话,明日我们也不会再问,就让你看着自己怎么断子绝孙。”
杜承风哭道:“我不敢说,说了我儿子也活不了!”
马秋霆开了口:“你若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明白,我不仅保你儿子女儿,还保你老婆后半生平安度日。”
杜承风鼻涕混着泪水,往脸上的伤口灌,他绝望道:“大人你保不了啊......那些人......那些......是朝廷的人!......”
鹿青音眼睛突然窜出光来:“朝廷的人?是谁?他们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杜承风摇头:“属下......不能说啊!”
马秋霆看了眼鹿青音,对杜承风道:“你只要说,我今天就让人接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
杜承风苦笑:“普天之下,哪里有安全的地方?都是朝廷的人,都是朱家的人!”
朱家?!
皇家?!
鹿青音与马秋霆突然陷入安静,他二人思忖片刻,鹿青音道:“我有一个朋友,想必杜巡检听过,他在衙门也住了一段时间,名叫江见时。”
杜承风费力点头:“属下知道。”
“他在山中有地方可供你妻儿居住,你若告诉我真相,他会带他们走!此地是个秘境,想必你也听说他是捉妖师,帮我藏几个人,他还是有能力的。”
杜承风疑虑:“鹿师爷当真愿意放了我的妻儿,救我的妻儿?”
鹿青音点头:“他们是无辜的,不该受你连累,但是衙门断案有时候也会讲条件,你带给马大人的价值大,他定然愿意允许我帮你,你若不能将功补过,那我们今日抓了你,利用你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妻儿,这么算,你跟我们交易不算亏。”
杜承风一想,鹿青音说的的确不错,如果不说,今日他进了大牢,也不可能再出去,他的妻儿一定受他连累被那些人追杀,若是他说,那么他的妻儿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杜承风咬牙道:“大人,师爷......我说!”
杜承风昏暗的眼眸扫着鹿青音与马秋霆:“十几年前,扶丰城并不富庶,多有流民和烧杀抢掠的山匪,衙门无能,为了安抚民心,将强盗之事杜撰成妖魔鬼怪作祟,此地说白了就是个边缘城镇,离天子远,除了西商也没多少人来此。
但有一年京城发生了大事,说是太子谋逆,此事对我们这些地方来说太过遥远,也就当故事听听,只是这不久后,朝廷突然说要为扶丰城修筑大佛,镇压精怪,过了两日就来了马队,马队由朝廷驿官张登负责押运,他们拉着一堆堆的货往灭因寺走,而且此货不许巡查,他们给了我们谕令,那时属下还是个小小守卫,看了谕令不敢不放,就让他们进了城。
这些货都是半夜运送,很是神秘,押运的人数众多,第二日就被山匪盯上了,听说当时朝廷驿站的人与山匪交了手,还被抢了东西,我当时还想,既然货物隐秘,朝廷定然不会将事态扩大,丢了也就丢了,没想到第三□□廷就围剿了黑山兽台寨,杀了几十号人。”
此言与葛云衡所说正好对上,鹿青音问:“你可知他们当时运送的是什么?”
杜承风摇头:“此事属下真不知,只听说有一批尸体进了城,但是当车队从黑山行来时,马车都已经重新封闭严实。”
他抬头小心翼翼看着鹿青音,又看向马秋霆,听马秋霆道:“你继续说。”
杜承风咳了一口血沫,道:“当时的知县大人想要将此事上报朝廷,因为涉及谕令,不让查货,他怕出什么问题,担责任,想着报备一下也好,但是不仅没上报成,险些半路送了命去。”
“怎么回事?”马秋霆问。
杜承风道:“有一批身穿银甲,胸前有翎羽装饰的人将知县大人身边的守卫都杀了,又将他送了回来,从此以后这位知县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不仅不再管理扶丰城,而且还生了心悸的病。”
“银甲?”
鹿青音猛的上前指着自己的领口问:“是这里有翎羽?”
杜承风摇头:“属下哪里会知道?这也是知县大人回来与当时的师爷说,有下人听到,才传开的。”
杜承风看鹿青音不知道在想什么,努力提着精神继续道:“当时我娶了媳妇儿不久,那位知县大人将我提成了巡检,让我应对这些朝廷来的货,朝廷的人对我也不错,每来一次都会给我一些银钱,时间越久,银钱越多,而对于偶尔的来货,衙门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位知县大人是怎么被告的?”鹿青音问。
杜承风低着头,小声啜泣:“是属下,属下做的......”
他扫了眼马秋霆,心虚的低头:“这马队中除了张登还有一个是运货的监官,名叫邝绅,此人看着官比张登要大,是一路跟着货来的,也是他不停的给我送银子,他要我找到知县大人的软肋,如果知县大人一旦干涉运货的事情,就让我除掉他......
属下就是个草包,没读几年书,我哪有什么法子?就用邝绅给我的银子贿赂账房,然后做了假账,上面有栽赃知县大人贪污课税的证据,那位大人当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邝绅要我除掉他,于是我便秘密上告了他贪污课税的事情,上面查下来夺了他的官帽......杀一个平头老百姓自然比杀一个七品知县要容易,于是......我就动了手......”
马秋霆一听,气的反倒没了怒意,冷静的看他:“敢杀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杜承风!”
杜承风哭着哭着就笑了:“反正属下都要死了,为了妻儿有什么不能说的?没错,是属下做的,是属下杀了他!”
鹿青音道:“所以马大人上任后,你也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马大人?”
杜承风道:“我其实不愿再做这种事情,毕竟家中有老有小,属下真的怕东窗事发!但是马大人来的突然,且寻不到什么背景,为了牵制马大人,邝绅与张登派了二夫人来盯着,属下怕不听邝绅的话死了都没人知道,才又故技重施,与二夫人一起贿赂了焕安,威胁他让他做了账目,可谁知道二夫人突然被毛麻子杀了!邝绅怕马大人有所察觉,不被他们掌控,让属下动手,属下才利用风闻言事,将马大人密告到监察御史那里......”
马秋霆冷笑一声:“你肯定没想到我马秋霆好对付,我这鹿师爷却不好对付,早早察觉焕安有问题,连夜让他说了实话,又换了账簿,否则现在我马秋霆也得横尸街头了!”
杜承风涕泪横流:“大人,师爷,两位爷爷说话算数,一定要救我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