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景孟言因为太过紧张，也是自己第一次审人，所以不可避免地出了满头的汗。戚亦寒一开始还站在监控室，死死地盯着景孟言这个人，本来面无表情，却在这时，皱了皱眉。在换人的空隙出去了一下。
景孟言两只手正在下面不停地摩挲，十指缠在一起，勒得指肚发白。却看见一双皙白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块手帕给自己递了过来。景孟言一抬头，就看到了戚亦寒冷漠无情的“冰山脸”。景孟言被他身上的这身“寒气”逼得不仅发哆嗦，下面的双手伸直缠得更紧了。接着咬了咬嘴唇，对他说：“戚、戚公子，你、你……”戚亦寒问了句：“你这孩子脑袋也没问题啊，怎么说话就磕巴呢！”景孟言下意识地认为戚亦寒这是在骂他，刚要道歉，戚亦寒就对他说：“我不是在骂你，擦擦汗吧。”
被戚亦寒这么一提醒，景孟言才发现自己额头前的几缕碎发已经被留下来的汗水浸透了。于是为了避免尴尬，连忙接过戚亦寒递过来的手帕。可是，刚要缩回去的时候，戚亦寒突然拽住了景孟言的手。景孟言努力想让自己的手缩回来，但是谁能知道，戚亦寒这手竟然这么有力气。
“景队长，你这手怎么回事？”戚亦寒俯下身问他。
景孟言咬了咬嘴唇，抬眸才看见自己食指的第二关节已经被自己抠出了血，乍一看还有些吓人。戚亦寒看他半天不说话也不想打扰他审人了，只好松开了手，轻声道：“看你能不能痧到。”结果，景孟言给自己抠出的伤口还是粘上了自己流下来的汗水，连忙又换了一只手来擦。
戚亦寒慢慢悠悠地想要回去，但是景孟言“哎”了一声，一挥手说：“送你了！”
景孟言心说，这两个人怎么都一个打法啊！能不能温柔点儿！
很快，他又调整态度，面对白苑，说：“你跟吴令是一伙的？”虽然白苑的年龄比吴令小，但是他的嘴可是比吴令严：“不、不是……”
“不是？你当我们傻啊！那你出现在他车里是被他绑来的吗？”
“不是……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小就开始吸||毒，有点儿早啊。”
“警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景孟言抬眸，看见白苑那双单纯洁亮的眼睛，心道：这小孩的眼睛怎么这么纯洁……实在是不想吸过毒的，难道是我判断错了？这时，景孟言的耳机里传来了沈玖柒的声音：“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问，反正就是让你该问什么问什么。”景孟言舔了舔嘴唇，接着对白苑说：“说真的，像你这样年龄吸||毒的我见过的不多，但是像你这样的我见过很多。”
“警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嗯？”
“你舅舅是不是叫柳垄？”
“我舅舅……”说完，顿了一下，“是，怎么了？”
“他前段时间犯事儿了你是不是知道？”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舅舅现在过得好吗？”说完，景孟言诡异地笑了一下。
白苑一直盯着景孟言看，问到自己舅舅本来就挺慌了，但是景孟言这时候又整出来这么一个笑容，想让人背后不发凉都难。
“我……我舅舅过得好不好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就是你们把我舅舅害成那样的！事情都过去、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你们怎么还敢提！”白苑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拷在身上铁链的声音尤其明显。
“柳垄的侄子……现在怎么还干起了吸||毒的行当，这行可不好干啊。白苑，我劝你不要做过多的挣扎了，你舅舅柳垄，吃枪子儿是罪有应得，你有什么好替他冤屈的。怎么？现在身为侄子，却要问罪起我们来了！”
“我、我……我根本没有吸|毒！我根本没有吸|毒！你们瞎说，你们一个个都瞎说！我根本没有吸|毒，那些、那些冰|毒也不是我放的……”说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不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真的不是……”
“哈哈……套出来了。”说完，啧道，“你们干这行的激动的时候都会把真相说出来吗？你自己是不是也觉得非常搞笑？”
白苑现在脑中回荡的就是那时柳垄逼迫自己吸毒的场景……
“小兔崽子，来尝尝啊……很好‘吃’的！”
“怎么？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不要？可真是不知好歹！”
“过来！给我过来！给我吸！”
“哇啊啊啊啊啊……”
“哭啊，你哭啊！哭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找你的！”
“你个没爹没娘的孬|种！贱|人！你就是个贱|人！”
“我身上有我妈的血，你的身上也有跟我妈一样的血液，你难道就不是个贱|人吗！啊！？”
“你是不是找抽呢！给我过来……！”
白苑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双手不停地敲打着桌子，发出“哐哐”的响声。景孟言就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就看这小孩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这么看着，还不知道这小孩下一步要干什么，沈玖柒在监控室看着都有些担心了，紧皱眉头，握紧了手。小王回头对沈玖柒和戚亦寒他们两个说：“老大，戚公子，现在万一这小孩……”
“放心，景孟言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只要看着就行。”
景孟言常年跟在俞栖的身边，和俞栖一起审过的人少说也有八百。所以即使是第一次审人，也给人一种常年审人的感觉。而且审人的方式和俞栖颇相似。俞栖的审人方式是跟他们市局很多警察不同的，只要他出动，就算不能全部把他们口中的线索审出来，也能审出个大概。曾有很多人想要模仿俞栖的审人方式，但是最终都没有成功。唯独景孟言，第一次审人就能把他们口中的东西差不多都给套出来，是一般人达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死路一条，为什么不尝试一些有用的东西呢？”
“什、什么有用的东西？”白苑的眼睛瞬间没有了光亮，只有失望和绝望。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既能减刑，还能保证你不被那些人杀害。”
“呵，警官，你觉得我会那样吗？”
“你知道吗，比你年龄大很多的人都选择了这条路，你猜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景孟言的声音很有磁性，所以一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这人下一步就是要给大家讲鬼故事。
“什么样的？”
“不单单减了刑，运气好的，还就此戒毒和家人好好过日子去。”
景孟言说着话自己都感觉有点儿违心。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可能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美好的，不是减了刑，就是回去和家人团聚的。现实哪有那么美好，不是被毒|品这个东西折磨而死，就是吃了枪子儿上了路。不过为了不再吓唬到这小孩，还是不把这个说了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
景孟言有点儿惊讶，明明自己说得特别“狗|血”，为什么还是信了？他难道忘了自己的舅舅之后是什么样的吗。
“是不是真的，也要你试了之后才知道。”
刑侦部所特警部知，缉毒队和禁毒队的嘴，骗人的鬼！至于都是被谁影响的呢……当然还是俞栖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现在他们可不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了。而是缉毒队和禁毒队的嘴，骗人的鬼！他们不光对嫌疑人或者凶手说的话或是对普通人说的话都没有一句是真的，要的就是把他们忽悠完了，得到信息，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把毒戒了，最后犯下了重大的错误。
“吴令的手中还有很多货，我们有个老大化名叫丁枕……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那个箱子是怎么回事？”
“我们老板丁枕托我们带给你们的。”
这小孩的脑子倒也还是好使，景孟言心说。
从审讯室出来之后，没有人说一句废话，都迈着大长腿回了沈玖柒的办公室了。
沈玖柒一进门就给他们把一个东西扔到了桌子上，对他们说：“口供和笔录都在里面，想要要自己拿。”
戚亦寒还没来得及坐下，沈玖柒就拍拍他的肩对他说：“跟我出来一下。”两人悄悄地……等会儿，为什么要悄悄的？迈着大步走到了那条走廊里。
沈玖柒靠在墙上胡乱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戚亦寒盯着被沈玖柒整出鸟窝形状的头，问他：“找我什么事？”沈玖柒犹豫道：“你明天的项目……”
“不用你担心，两边我会尽量兼顾。”戚亦寒冷冷地回答道沈玖柒。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玖柒郑重地问戚亦寒。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焦虑。”
沈玖柒再次察觉到戚亦寒有点儿不对，以前只要自己问戚亦寒这个，就只会回答一句——“没事”。但是今天却说出了理由，不对，肯定不对！戚公子到底还有什么瞒着自己呢……？暂且不说那些破烂事儿，单独今天景孟言审白苑的时候，就觉得戚公子神情有点儿不对。也没有生病什么的，怎么这是……
“沈队你还记不记得柳龙炎和柳龙青？”沈玖柒想到一半，戚亦寒突然跟他说了这个。
“连环杀人狂案的凶手？那对双胞胎兄弟？”沈玖柒想跟戚亦寒再确认一下。
“对。”戚亦寒说着点了点头，“在审白苑的时候，景孟言提到过一个人……”
“柳垄？”沈玖柒接道。
“既然都姓柳，是不是有点儿关系？”
沈玖柒其实是不太相信柳垄跟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有关系的，虽然都姓柳，但是不一定是一家的啊！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戚亦寒接着就拉着沈玖柒的手走出了走廊，回到了办公室，直接就把沈玖柒扔到了主位上，自己又坐回副位。
大家看到沈玖柒和戚亦寒两人都是这般神情，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见戚亦寒对景孟言说：“景队，你刚才提到的柳垄，是干什么的？”景孟言心理上还是有些惧怕戚亦寒的，想说什么又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还是沈玖柒对他“打包票”：“说吧，又不能吃了你！”
才慢吞吞地说道：“那时候还是……俞队长在的时候，我那时候总跟俞队长一起执行任务。前六个月的时候，也就是去年的八月，我们接到报案，说是自己的餐厅里莫名其妙出现了‘白|麻’。之后通过线索，找到了柳垄这个‘惯犯嫌疑人’，经过审问最后才知道，就是他放的‘白|麻’，利用毒品杀死的人。”
景孟言说完，戚亦寒紧接着问：“他有什么亲戚吗？”景孟言让自己努力回想去年八月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说：“好像是有……他的侄子就是白苑，他的姐姐叫柳玖，但是因为吸|毒而死。他好像还有两个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兄弟，叫……叫什么来着！”
“柳龙炎和柳龙青？”
“对对对！就是叫这两个名字。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景孟言说完，觉得周围好生安静，有提到，“这两个人……是不是去年三月份你们抓的差不多的凶手？”
孔严听了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转头问道：“如果这么说的话，柳垄和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有一定的关系？”孔严说着，戚亦寒已经拿出笔记本查资料了。果真查到了柳垄和柳龙炎柳龙青的关系。
柳垄，男，二十五岁，不小心沾上了毒瘾，后来因为不配和警方工作加上携带毒|品超过五公斤执行死刑。
戚亦寒看到这儿，心中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既然这一家子都跟毒|品脱不了干系，那是不是就说明，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
“不可能，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景孟言偏偏在这时候打断戚亦寒。
“哦？为什么？”
“如果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沾了毒|品，那时候你们不可能没查出来，就算是疏忽，没有查出来，那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因为……柳垄比他们两个死的晚，知道的自然比他们两个多，而且我们那时候在调查中柳垄的时候，并没有显示他们家除了他的姐姐谁还吸过毒。那时候我们都快把人家的家底翻个底儿朝天了，就是没有找到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吸|毒的资料。所以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能？说完，转过头问景孟言，“他们的关系好吗？”
“还行吧，算好也算不好。反正不是特别好就对了。”
“等会儿，咱们是不是忘了一个客观事实？”
“什么客观事实？”沈玖柒这时候问道。
“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提到过他们两个是孤儿。那么既然你们查到了柳垄的家人有柳龙青和柳龙炎，那么为什么他们两个在外面这么多年，没有人去找他们呢？说是忘了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两个在这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为什么我们在查柳龙炎和柳龙青的资料的时候，并没有查到柳垄这个人呢？为什么偏偏你们查的时候，就可以查到柳垄的亲戚有柳龙炎和柳龙青这两个人呢？”
戚亦寒说的这句话引入了全场所有人的深思。确实，为什么当时查资料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柳垄这个人呢？为什么偏偏他禁毒队查的时候，就可以查到柳垄的亲戚有柳龙炎和柳龙青这两个人呢？
“戚公子，你当时查的时候是用咱们F市公安网查的吗？”
戚亦寒点了点头，说了句：“顶多是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而已，其他的都是照着上面一字不落地打印出来的。”
“那……你们是用什么查的？”景孟言大胆地问了这句话。
“我的笔记本和沈队的电脑，都查过。”戚亦寒对他说。
突然，沈玖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坐在了自己的电脑前，打开公安网查看了柳龙炎和柳龙青他们两个的资料，上面显示的明明有柳垄这个人；又查了查柳垄的，上面显示的依然有柳龙炎和柳龙青这两个人。
戚亦寒紧接着又用自己的笔记本查了一遍，还是跟沈玖柒一样的结果。
顷刻间，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椅子去自己的电脑前查看，都是一样的。
沈玖柒和戚亦寒两人都跟对方对了视，顿时都明白了什么。沈玖柒边往出走边说：“孔哥云儿景队长跟我们来一下，其他人都别动。”
沈玖柒把他们拉到了那条走廊里，做了一个食指放嘴唇边的动作。然后拿出手机在上面一顿打字，打出了一行字——【手机打字说话】
当然，也不用问为什么了，这要是还用问为什么那可真是配合得有点儿不好啊。
很快，四人都拿出了手机。
沈玖柒又清空内容，在上面又打了一行字——【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连环杀人案说过咱们一队可能有内鬼？】
戚亦寒立刻懂了沈玖柒什么意思，打完了之后反亮出来——【那时候那个系统难道被内鬼故意修改过？】
景孟言看完两人的对话后，皱了皱眉，自己打出一行字——【那按你们这么说，我们所有队的系统跟你们那时候的系统不一样？现在反而改过来了？】
四人一起向他点头。
景孟言：“……”
孔严想了想，敲了几个字——【那咱们的系统都是公安统一的，内鬼想改也很难啊，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篡改系统？】
戚亦寒抿了抿嘴唇，犹豫地在键盘上打上几个字——【或者是可以设置一个定时系统，到了时间自动恢复内容。】
沈玖柒莞尔——【那他为什么要篡改系统？就是为了这回的案子？】
沈玖柒说出的这话，让这四个人看了背后都不禁发凉。但是返回来想想还真的挺有道理的。戚亦寒再度掀起自己想象力的狂澜，打出几个字——【难道是有人刻意策划的这一切？我们在其中只是围着他转？就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
戚亦寒打完，沈玖柒想到了什么，连忙输入到了屏幕上——【连环杀人案那个神秘人给咱们的线索不就是一个木偶吗？】
奚云看了，打出几个字——【难不成最后控制这一切的人是那个神秘人？】
戚亦寒接着打出——【那他/她为什么要给咱们提供线索？】
戚亦寒说完，回想好像还真的是那么回事。如果是想操控全局的话肯定是不会给他们提供线索的，肯定会血|虐他们，更别说提供线索了。接着，这时候老实人景孟言说了话——【咱们的主题好像跑偏了，不是应该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额……好吧！
五人就这么在黑暗中举着个手机，放在自己的下巴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人要讲个鬼故事，多亏五人不是长得帅就是长得美，要不然真的会被人当成鬼。五人相互凝视着对方，这种阵势要是下一步不发生什么都非常难。
没什么好说的，沈玖柒只好交给他们一句话——【提防着所有人，不要提早暴露咱们知道有内鬼这回事儿了。】
沈玖柒说完，四人微微点头都示意知道了。
接着，沈玖柒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你们三个走吧，记住，什么都不要说，三人说的话一致啊，我和戚公子说会儿话。”
紧接着，三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办公室。
沈玖柒盯着戚亦寒，问他：“你明天……可以吗？”戚亦寒把头别过去表示自己不想回答，但是依然不打扰沈玖柒问戚亦寒问题：“我问你，你明天去那儿还是不去！去到底用不用我跟着你去！”说完，“反正这两件事你必须选一件事，两件都做是不可能的事情。”沈玖柒一下子就把戚亦寒的一条路给锁死了——不让他两个都选，只能选一个。这时沈玖柒丢给他的选项。
戚亦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