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夏，银艺中学
“怀善，我先回宿舍了。”孟怀恩带着微笑和怀善打招呼，她说：“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上多不安全啊。”
“没事，家里有人接。”明媚温柔的女孩子从书堆里抬起头，戴着眼镜，显然还要再学一会。
“那好吧，我走了。”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怀善低头做着题，过了会看了眼手表，十点半。
她开始收拾东西，十分钟后出现在学校大门口。
夜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往常黑色的私家车总会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今天却没有出现。
差不多又是十分钟过去，怀善踮了踮脚。
自己走回去吧，家里也没有很远。
巷子里只有三四盏路灯，微微的黄光，并不太亮，巷子里有些奇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姜怀善站在入口那里，手扣着书包带，一眼就能看清不远处的情形。
少年倒在墙边，身子蜷缩着，还有些微微颤抖，不远处有暗色痕迹。
几个青年手里提着棍棒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怀善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低着头赶紧走，不想多管闲事。
她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还能听到痛苦的呻/吟。
他穿着银艺的校服。
“能不能，帮帮我。”躺着的人声音很轻，六个字就已经用尽浑身的力气了。
怀善怕的想哭，昏暗的巷子，倒下的少年，还有棍棒敲打墙壁的杂音。
“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她颤着声问，良知战胜了恐惧。
少年去了医院，不是怀善送去的，她庆幸有成人走进这处，托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怀善很艰难的回了家。
她家条件在以前实属一般，三年前父亲很走运，搞房地产赚了不少钱，在不错的地段买了房，一家人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
她的父亲不良习惯有很多，抽烟，喝酒，甚至出轨。
搞垮了这个家的，是赌博。
从小富之家到负债累累，用不了一天。
整个房子里都是父母吵架打骂的声音，怀善哭着去拦，没人听她的。
父母的脾气都不好，吵架这种事太多了。
数不清。
很久外面的动静才歇下，怀善拿被子蒙着头，还在抽噎。
她隐隐听到一个词，离婚。
“这个，应该算是我不幸的开端了。”淡淡的一句话把程胭和姜怀善都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程胭眨了眨眼睛，双手随意搭在栏杆上，“所以他们离婚了吗？”
“离了，第二天就离，干脆的不行。”怀善话语中没有任何波折起伏，“他们吵了很多年，我不想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但是阻止不了，我妈把我丢给我爸了。”
怀善眉眼低垂，显出了落寞。
“离婚不到一个月，我妈妈就结婚了。”
“然后，因为我爸抽烟喝酒都很厉害，查出了肺癌。”
程胭心头一紧，像是什么都压在了一起，叫她喘不过气。
“不要觉得这很荒唐，”怀善轻嘲了一下，她说：“人倒霉的时候，不管怎么做都逃不过的。”
怀善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上课。
“程警官，要上课了，我先进去了。”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漠的走进了教室。
她从宋瑜的面前走过。
头一次，宋瑜没有为难她。
真被程胭吓怕了。
程胭溜达的时候又碰见陈老师了。
她正和几个年轻老师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还说到了有关怀善的事。
一个女学生，也成为了老师们的谈资。
对于程胭来说，现在她对怀善的态度像是染了瘾。
碰一点点，就想要更多。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一样。
孟怀恩口中的怀善，明媚温柔，待人厚道，曾经在这所学校里，人人提起她都是赞誉，老师以她为荣，同学向她请教问题，一眨眼，所有人都只记得她的坏，她的污名。
做一百件好事，都不如一件坏事来的冲击大。
中午的时候，程胭是跟怀善一起吃的饭，在学校的食堂。
顺带，看着宋瑜。
虽然她很不爽，但是宋瑜现在是专案组的重点保护对象，就算是在学校里，也得小心。
秦最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让陆承去看着秦墨了，下午就能碰上。
陈墨的嫌疑又大了点。
程胭发现怀善吃的还挺好。
“感谢我那位曾经发达过的父亲，为了彰显他的财大气粗，一口气把我三年的学费都交了，饭卡里的钱也够我吃三年。”
银艺一年学费加住宿费和代管费十三万，很多家长都是一次□□完的。
至于饭卡，充了钱就不会退的。
所以在家里出事以后，怀善只吃学校的饭。
她吃的很好，人依旧很瘦。
一米六八，不到九十斤。
午休时间，怀善没回去睡觉，跟程胭在校园里走。
“后来，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我家出了事，宋瑜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狠的折磨我。”
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待遇的人，一旦被别人压下去，总会有几分不忿，如果是宋瑜的话，那就要达到顶点了。
宋瑜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是最好的，家庭条件，学习，样貌，到了高中她觉得她依然该是最好。
然后，怀善出现了。
她多完美啊，除了她宋瑜有的优点以外，怀善的性格还好，所有人都愿意和她一起玩。
而宋大小姐喜怒无常，还校园霸凌，怎么比得过她。
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讨厌的。
怀善只想做好自己，在宋瑜那里就成了挑衅。
她不该成绩比自己好，不该比她更得老师欢迎，不该比她更好看，什么都不该。
高一的一整年里，宋瑜挑准机会就针对怀善，大家都知道，也暗地里骂宋瑜，但没人敢帮。
由于都是小打小闹，老师都没多管。
怀善不好欺负的，宋瑜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打的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时间久了，宋瑜还有点怕她。
僵持一年的时间，转折在高二，怀善家里出事了，还有，陈墨的表白。
“所以你在巷子里救的人，就是陈墨吗？”程胭问了问。
怀善点头，她说：“我和陈墨，从本质上来讲，是一类人。”
程胭有些不懂了，他们是一类人吗？
根据专案组了解到的情况，陈墨父母死于车祸，他住在舅舅家，那家说实话不太欢迎他。
陈墨考进银艺的时候，申请了免学费。
成绩好的进这所学校，可以不交学费，但是也要申请的。
通过率，大概是一半。
很巧，陈墨和孟怀恩都在那一半以内。
陈墨性格孤僻，不怎么跟人往来，他在理科班，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老师不怎么管他，同学更不会看他。
他是一个混混，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不好的混混。
这是大多数人公认的事情，经常有学生看到他跟社会上的人来往。
陈墨这个人，小小年纪，抽烟喝酒打架干了个遍。
他的兜里永远都有一包烟。
这样的人，跟怀善怎么都不像同一类人。
看出了程胭脸上的不解，怀善没多解释，反倒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以后程警官会懂的。”
“程警官。”过了会，怀善开口问她：“陈墨，是你们现在锁定的杀人凶手吗？”
这个问题程胭回答不了她，职业素养。
怀善看她的表情也知道了，她说：“抱歉，是我冒犯了。”
她身上总有种超脱年龄的淡然和成熟。
如秦最所说，下午的时候陆承就来了。
两个人一个守文科班一个守理科班，哼哈二将一样。
学生们说不清是惶恐还是安心，学校倒是很认可这样做。
死了三个学生实在是太容易引发躁动了，警察在学校里，虽然有一定不好影响，但是大体上来说，出事的几率大幅度下跌，也图个安心。
陆承才来了半天，就跟理科那几个班的男生混了个脸熟，话都套出来不少。
程胭跟陆承短暂的碰了个头。
“你怎么样？”
“还行。”
“我也还行。”
简短，又没有什么问题的对话。
刚说完还行，立马就出事了。
又是宋瑜。
“你他妈眼瞎啊，饮料往我身上倒，怎么不倒你自己头上呢！”宋瑜火大的很，教训不了一个姜怀善，所有人都来给她添堵。
被她骂的女生小声的辩解了句：“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宋瑜眼睛一蹬，直接上手揪住那女生的头发：“照你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
这处正偏僻，几个宋瑜的狗腿子围在一起，撕扯着那女生，凄厉的叫声传了很远。
校园霸凌，几乎每个学校都会上演，只在程度轻重。
让人觉得悲哀的是，不管怎么做，怎么呼吁，都避免不了，总有些孩子，在少年青涩时控制不住恶念。
哪怕最后酿成恶果，他们的说辞也只是那样。
我就碰了他两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他自己的错，关我什么事。
我还小啊，什么都不懂……
其实他们懂的，只是，刀子没有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会觉得疼。
程胭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不成样子了。
陆承只瞥了一眼就赶紧转过身去。
那女生衣服被扒了，无所遮挡。
他把外套脱下递给了程胭。
这一次程胭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到了宋瑜手里的手机。
她给那女生穿上衣服，扶她起来，从兜里拿了纸巾给她。
“陆承，把我把个风。”
正合他意。
“你快点啊。”
尖叫声再次传出来，好几阵，好多学生听见了。
有几个找到了这边，只见陆承笑得人畜无害，说：“没什么，我们程警官在跟同事切磋。”
鬼才信。
有人听出宋瑜的声音，没多说，走了，顺带把来路上的人给赶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程胭甩了甩手，搂着那个女生走过来。
程胭默了会，道：“你不会打小报告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陆承都惊了。
“帮忙跟修闵说一声，让他把监控弄一下。”
陆承喜笑颜开，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本来就以为是出个气，这一趟的收获远比他们想象中多。
那个女生还哭着，她说：“警官，我要举报宋瑜。”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是宋瑜杀了孙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