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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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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菲的死给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霾。

她的父母来学校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位母亲还一直说,都是我的错。

如果她没有那样说自己的女儿,如果她能保护好她,不叫女儿被别人欺负,如果她再强硬一点,就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了。

一个原本美满健康的家庭,就这么轻易的毁了。

那天程胭站在离尸体最近的地方,学生把这里围成了一个圈。

人声鼎沸,啜泣私语。

程胭看到了位置偏后的怀善和宋瑜。

她们两个人离的很远,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

她们的表情一样淡漠,无何悲喜,好像一条人命也不过如此。

宋瑜是见惯,怀善是麻木。

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她当时没有熬过来的话,下场就会和高云菲一样。

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一个周。

专案组被局长狠批了一顿。

这么久了不仅没有抓到人,反倒还出了新的人命。

他也知道,宋汇的干涉让案子更难前进,可是他也顶着上头的压力,那三个男孩子的家里都不是好对付的,他就希望能早点破案。

专案组的人哪个不是原先局里的翘楚,破过那么多案子,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砸了招牌,迄今为止,除了陈墨和宋瑜,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是真的无能吧。

再次踏足银艺的时候,程胭的心情已经沉重到极点了。

她碰见孟怀恩。

忽然就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

“银艺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探索。”

她拦住了孟怀恩。

“警察姐姐,又见面了。”孟怀恩好像一直都是都虚弱的模样。

“想找你打听点事。”

“好。”

程胭还没有开口,孟怀恩就先给了她一个提示。

“警察姐姐,听说你们在查陈墨?”

“你想说什么?”

孟怀恩笑了笑,说:“姐姐,陈墨是个混混啊,还是个无父无母,家境贫寒的混混,你们怎么都把这一点忘了呢?”

程胭听的云里雾里。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江南会所好像不是什么高级的会所,好多混混都在那工作过,你说陈墨要是其中的一员,会不会有人帮他呢?”

程胭眼神定住,直勾勾的看着孟怀恩。

这个女孩子,和她最开始见到的似乎不太一样了。

她能这样说,代表她已经知道,陈墨就是凶手。

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证据,可是她知道。

“你好像,真的对银艺很了解。”

孟怀恩还是笑,她的笑容委实不太好看,病怏怏,有点瘆人。

“如果你像我一样,长年累月的被欺负,总会培养出点不同寻常的本领的。”

说完她就走了,藏青色的校服裙摆动,女孩子身上,依然带着很多秘密。

她回到宿舍,看见怀善站在窗边。

“你跟她说了?”

“是。”

怀善垂眸,唇边浮现苦笑,“你这样,不就是害了陈墨吗。”

“怀善,”孟怀恩轻轻叫她的名字,“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

“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师说了,你不可以被干扰,只有把那些警察都赶走,你才算彻底安全。”

“那宋瑜怎么办?”怀善偏了偏头,看向孟怀恩问。

“还有我,还有老师,我们都会帮你的。”

为什么宋瑜不是第一个死的人?

罪恶的源头,最坏的那一个,当然要留在最后,接受最残酷的惩罚。

-

顺着孟怀恩给的线索,专案组又有了新的方向。

程胭想起来,那条河在四兴路附近,她叫方墨尘帮忙看着宋瑜,她往四兴路走了一趟。

从主路旁的一条小道经过,能穿进巷子里。

这儿没监控,而且是条死路。

只是有几户人家还住着。

巷子里有收音机的声音,老人搬了椅子坐在外面晒太阳。

程胭一路走过去,发现最里头有一家烟叶铺子。

他们之前来查的时候,这家没有开。

“陈墨的口袋里永远都有烟。”这是陆承跟她说的。

程胭想了想,走了进去。

玻璃柜里有烟,她买了包最好的。

卖烟的是个老头,好奇的看了程胭两眼,这年头姑娘家家的也抽烟。

然后,这姑娘家家把警官证掏出来了。

“四月十一号的晚上,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过,很高很瘦,看着有点凶狠。”

前面那些描述老头一点不印象,一说到凶狠立马激动起来了。

“那何止是有点凶狠啊!我还以为他要来砸我铺子呢!吓得我第二天就关门回老家了!”

难怪。

“那个小伙子在我店里买了烟,我还奇怪呢,我这地方偏的不能再偏了,店面是自己家的,开着就图一乐,然后那小伙子不仅找过来了,还买了烟在我这坐了大半夜呐。”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你还记得吗?”

老头摇头:“这我哪记得,反正那时候挺晚了。”

程胭刚开车要回专案组,方墨尘的电话就来了。

陈墨不仅在江南会所工作过,赵一德死的那晚,他去了江南会所。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陈墨。

他们还没抓人,陈墨自首了。

审讯室内,少年双手摊平放着,指腹有茧,虎口有疤。

那双手早经世俗沧桑。

陈墨抬起头,大家都说他看上去很凶狠,他皮肤很白,青色血管明显,眼底是黯淡无光的,其实他长得不凶,甚至很书卷气,只是配上漠视一切,狠厉阴鸷的表情,就显得格外凶。

“人是我杀的。”他先说了这么一句。

“那三个孙子以前老是嘲笑我,说我穷,还找人打过我,我一直怀恨在心,四月初的时候,他们又合伙堵了我,我不想忍了,所以杀了他们。”

秦最手上的笔点着笔记本,他道:“说说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我提前好久就开始摸路线,专找没监控的地方走,实在没办法,就找社会上的朋友去弄监控。”

“孙泽是我约他出去的,我说有秘密要告诉他,还说认识了个顶漂亮的姑娘,想介绍给他,求他以后别再找我麻烦。”

陈墨说的很平静,却又把每个细节都说的十分清楚。

“见了他以后,我二话没说直接拿刀捅了他,我看他倒在地上,一直流血,心里很慌,就赶紧跑了。”

然后宋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捡漏,彻底让孙泽没了命。

“赵一德去江南会所是我原来在那工作认识的朋友告诉我的。”

“我知道会所里有个厕所边没监控,我叫人把他引到那边去,拿麻绳勒住他脖子,勒死了之后,从厕所的窗户跳了出去。”

“至于卢世嘉,你们知道的,我买了百草枯,掺在酒里,他跟我喝酒喝迷糊了,然后那瓶酒有怪味他也没多想了。”

自始至终,没有人打断他,就是很平静的听他讲。

一个刚过十八岁,成绩优异,未来一片光明的学生,就这样成了杀人犯。

听见“光明”这个词的时候,陈墨嗤笑一声。

他说:“我的人生,早就毁完了。”

有多早呢,记不清了。

他刚上初中就没了父母,寄人篱下,不受待见,院子里的孩子都嘲笑他,舅妈跟表弟见了他就烦,他就想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以后就熬出头了。

知道银艺成绩好可以不用交学费,他每天学习到凌晨,一点都不敢懈怠,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大概他命是真的贱吧。

自以为一切都会不一样,没想过会变得更差。

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就喜欢欺负他这种条件比不上心气高的人,刚上去的时候还好一些,忘记从哪一天开始,他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

陈墨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羞辱,挨过多少骂了。

就是有那么一天,他不想再被人欺负,他跟着社会人士混,认老大,干坏事,学打架,谁敢打他他就打回去,有一次差点把一个学生打残。

闹到家里去的时候,舅妈恨死他了,舅舅看他的眼神也是浓浓的厌恶。

陈墨知道,他待不下去了了。

他搬到外面去住,跟着外面的朋友收保护费,打工,能赚钱的,不是十恶不赦的事他都干。

有句话怎么说来说,当你开始变得强大,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

虽然不太恰当,陈墨还是想说。

学校里那群怂货果然没再怎么找他麻烦了。

陈墨唯一不想改变的只有学习。

他还想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就算满身污泥也要爬起来。

孙泽他们彻底破灭了他的梦想。

少年凌云志,就这样毁于一旦。

陈墨很配合专案组的工作,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应,好像顷刻之间身上那种戾气消散干净。

从他来到这里,过去了三天,没有一个人来看他,或是打电话。

狐朋狗友靠不住,他也没有家人了。

那天在专案组,方墨尘说她想哭。

说完就开始掉眼泪。

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杀了三个人,怎么还那么让人心疼呢。

罪犯也曾是少年,朝气蓬勃,良善温和。

案子就这么破了,他们都松了口气,但也没有感到开心。

就在陈墨被移交给其他警察的最后关头,怀善来了。

怀善没有穿校服,穿了一件白裙子,干净整洁,透着纯真气。

她问:“我能和他单独说会话吗?”

程胭看了眼秦最,见他没有意见才答应。

两个人在审讯室说话。

也不算吧,只是静默了很久,怀善上去抱了抱陈墨。

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他们也曾是彼此的慰藉。

“你怎么这么傻呢。”怀善只是在陈述。

陈墨没说话,只是眼眶已有了些湿润。

少年少女,有最真挚的情感。

只是拥抱,都能叫人热泪盈眶。

送走陈墨的时候,程胭听见他对怀善说:“等我。”

程胭并没多想,只当是安抚的一句话。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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