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
焦黑的大地,随风飞舞的烟尘和透出灰白色光芒的天空,都让人目眩神离,压抑无比。
哦,是了,战场,战争……
马雷听见了枪声爆炸声混合着人的惨叫,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掺着尸体的腐烂的气味,摸到了手中冰冷的步枪。
战争。
感觉身体很轻,却又无比沉重
他举起枪想要射击,可是好像没有力气,枪口歪歪晃晃,怎么也端不稳。
敌人已经在近在眼前了。
马雷心急如焚,可越急越乱,原本他无比熟悉的步枪此刻却闹脾气一般不听使唤。
接着他看到了敌人朝向他的枪口,黑洞洞的枪口,深不见底的黑。
呃……
“嘭!”
一声枪响,敌人应声倒下。
不过并不是他开的枪。
“马雷,该死的,你呆在那干什么呢,这可是打仗,你死我活,懂吗!”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端着枪向马雷走来,枪口还冒着白烟。
中尉……文森特中尉。
马雷看着他模糊的脸,想起了这个名字。
“嘿,听着,战场上可不需要开不了枪的胆小鬼!”
不,我现在只是……
“快趴下!”
还没等马雷说话,文森特突然一声大喊抱着马雷向前扑倒,死死地把他压在身下,马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刺眼的光亮让马雷下意识眯紧了眼睛,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狂暴的气浪包裹着全身,像是坠进了深海,让马雷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两三秒,马雷被震得一片空白的脑子总算恢复了点思考,尽管耳朵里一片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他还是大叫着文森特中尉的名字,想把他扶起来,可文森特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文森特?
马雷想把他抱起来,手指却在他背上触摸到了一种温暖黏滑的诡异质感,马雷吓得把手缩了回来,接着便看到了手指上的东西——鲜红而粘稠,还带着渐渐消失的温热。
马雷吃了一惊,一把推开了文森特,文森特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马雷在他的后背上看到了一片暗红。
文森特中尉?
没有回应,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连枪声和爆炸声甚至自己的耳鸣声都听不见了。
可就在一片寂静之中:
“是,是你……”
地上的文森特突然发出了声音,明明他的声音如此微小,马雷却听得清清楚楚。
中尉,你没事真是太好……
“是你把我害死的,胆小鬼!”
文森特突然抬起了头,马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文森特那七窍流血的面孔,脸上满是愤怒、扭曲,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是你,你害死我的!”
不……不是。
马雷抽身想要后退,但发现文森特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
“一起下地狱吧!”文森特直接朝马雷的脸扑过来,在马雷眼中,文森特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愈放愈大,马雷想逃走,双腿却动弹不得。
……
“请坐,我马上叫他出来。”莎菲娜对客人如此说道,然后径直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黑黢黢的,窗帘都被拉上,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床上的被子隆起。
莎菲娜走到窗户旁,“哗啦~”,窗帘被一把拉开,光亮立马就挤满了这个屋子,莎菲娜看见床上那人的眉头只是紧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但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莎菲娜也不急,直接爬到了床上去。
……
“当,当,当,当……”
镇子里教堂的钟声被敲响了十下之后,马雷睁开了眼,看到了卧室的白色泛灰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因年久失修而出现的裂纹仿佛组成了一个狭长的笑脸,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卧室的窗帘不知为何被拉开了,透过来的光有些刺眼。
呼,马雷以手掩面,长舒了一口气。
感到腿有些麻,马雷正想侧个身,好背朝着窗户,接着便感受到腿上传来的重压。
“大叔,你终于醒了!我都叫你半天了。”
清脆的声音从床尾传来,马雷知道那是谁。
看来我还没睡醒,该死,昨晚不该喝这么多酒的。
心中默念了一声,马雷又闭上了眼睛。
“装睡也没用哦,我刚刚看到你睁眼了。”
腿上的重压突然消失,随着木床的一阵摇晃和吱呀声,有人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有客人来了,是笔大——单——子哦。”
“客人?”马雷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随之滑落到腰间。
马雷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头银发(很罕见的发色)披肩,精致的面孔配上淡紫色的眼眸,白色的花边连衣裙,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是个乖巧可爱的少女。
嗯,起码(恐怕只有)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吧。
“我可不记得今天有预约。”马雷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回忆。
“嘻嘻嘻,是我帮你找来的客人哦。”
“你这家伙,怎么擅自……”
“要夸我就等之后吧,我先去给她倒茶了。让客人等太久可不好。”
“看得出来,你昨晚上应该玩的挺开心的。” 少女眨了眨眼,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卧室。
马雷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关于昨晚的记忆也涌现在脑海:只记得昨晚上是去酒馆喝了酒,然后……
马雷拿起床头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少了两百多元——光是喝酒可用不了这么多钱。
幸好贝拉等天一亮都会自己离开,不然要是被莎菲娜看见……
好吧,被看见又怎样?
马雷起了床,将床边的衣服收成一堆扔在脏衣篓里,从窗台的晾衣杆上取下晾干的衣服,穿在身上。
草草地洗了个脸,稍稍整理了一下便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面就是“马雷私人侦探事务所”的办公室,可怜本来就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子还要被分成卧室和办公室,让这个办公室看起来格外狭小。
当然,相对的——房租也很便宜。
办公室里的设施也再简单不过,一张书桌,一个小茶几,几把椅子,而且椅子的样式都各不相同,这些东西都是马雷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不过马雷能以自己事务所的招牌(当然,这也不过是事务所里众多廉价物品中的一件)保证,这些东西可比那些家具店里的精装家具要结实得多。
此时少女正在给这位到来的客人倒茶。
一个中年女人,快四十岁,可能更老一点,马雷看得出她平时很注意保养,面容白皙,可看起来很憔悴,穿着一身绿白相间的连衣裙,怀里还抱着个篮子,篮子上面用黑布盖地严严实实。
妇人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但她很明显没有要喝的意图,只是双手紧抱着怀里的篮子,眼睛不时从马雷和少女身上快速扫过,或者低头紧盯着红茶冒出的热气,仿佛那是一幅不得了的世界名画。
“那么,莎菲娜,怎么回事?”马雷看向少女,同时坐在了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习惯性地把两只脚搭在书桌上,椅子的两只前腿也离开了地面。
随即他好像才意识到有客人在场,又把搭在桌上的脚收了下来。
“啊,这位夫人是……”
“不,跟这位夫人无关,哦,夫人,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马雷地嘴上客客气气地询问着,可也没等妇人回应,就熟练地拿出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来一根烟点上了。
“莎菲娜,我们先说说你吧。”
“我?”莎菲娜的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
“关于你私闯民宅……”
“哈?”疑惑转为了惊讶。
“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事务所大门的钥匙,”马雷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地敲着桌面,同时嘴里吐出一口烟雾,“也从来没跟你说过‘欢迎随时光临’这种话。”
“我这不是想帮大叔你吗,你看,我可以帮你端茶倒水,还能招呼客人,而且我看书上说啊,”莎菲娜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一个优秀的侦探身边总是会有一个得力助手的,让我跟着你,难道不是个好主意吗?”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马雷将手中的钢笔转了一圈。
“哦?”
“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警察局,说有个女贼趁我睡着的时候入室行窃被我抓个正着,然后再打个电话给你姐姐,让她下午去警察局接你,怎么样?”
“啊~大叔你居然忍心让那些又蠢又坏警察把我抓走。”莎菲娜脸上写满了委屈,看上去楚楚可怜,马雷读出了那委屈的脸后所带的狡黠。
啧,这丫头……
马雷揉了揉眉头,决定不再管她,转而看向那位神色不安中年妇人。
“那么,这位夫人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马雷脸上带着微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善。
“啊,我吗……没有什么事,没有……”,妇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我只是刚从集市买完……肉正要回去,就突然被这位小姐给叫住……然后就被……拉到这里来。”
马雷的眼皮跳了跳,微笑着看着莎菲娜: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客人,大单子?
莎菲娜此时却一口一口地嘬着红茶,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路灯。马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以及正提着一大袋东西往家里走的邻居。
马雷将钢笔在桌子上“哆”地戳了一下,忍住了把她提出去挂到街边路灯上的冲动。
“这位夫人,很抱歉这位……这丫头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我在此向你赔个不是,”马雷将烟头扔进了烟灰缸,站了起来,微微鞠了一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夫人可以走了,家里人肯定还等你回去做饭呢,再次为打扰到你感到抱歉。”
似乎是马雷的话中有什么字眼刺激到了妇人,她的神情变得更加局促不安,“其……其实也不是没有事,唔,这个,”她又支支吾吾了一阵,接着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着马雷说:“实际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请您帮忙。”
“当然,报酬也会支付。”妇人又补充道。
马雷惊讶地看着妇人,又看了一眼莎菲娜,后者仍然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一副诡计得逞的笑容。
“嗯……”马雷用大拇指摩挲着钢笔身上早已被磨平的玫瑰花纹,看了看莎菲娜,又看了看妇人。
“很高兴见到你,夫人,”马雷伸出了手,“我叫马雷,一个私家侦探,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