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细长如柳叶的眼睛,因饥饿而越发眯起,显得更为地贼眉鼠眼。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他的样子就这德行,改不了的。特别是在这二十一世纪这个看脸的社会里,他这样的骗子就更加地难混。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岂不是比在以前还难混吗?我来这边可是为了活得更好的!都是那本《一本搞定!人界最强指南1999》的破书惹的祸!说什么人类世界这边以公平著称!靠脑子说话!我呸!”
龇牙咧嘴,骨瘦如柴的他完全不顾火车站里众人的眼光,用力地将一本破书扔在了地上,自顾自地垂头丧气,坐在了一旁的候车厅。
哪怕他多次实施犯罪都被摄像头监控到,被警察叔叔一次次地追捕,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知道在这边的社会都混下去的话,那么,回到妖界更没有活下去的资本,他的女儿还在领主的手里饱受折磨着呢,等着他这个没用的父亲回家赎回她呢!
——要出人头地,在这不以力量为尊的世界里。而且他深知人类世界的富饶,在这边捞钱最快的无疑就是黑市里的人口的贩卖。
虽然人类世界早已不像过去那般落后,四处都有着比肩大妖们千里眼的监视器,但是他深信自己的气息遮蔽,只要多试几次就能完成犯罪,实在不行,就坐火车去到号称“混乱之都”朱门镇,去贩卖自己妖怪的妖丹或者是器官之类的。要知道,虽然时间早已过去千年,人类追求长生的业障依旧存在,甚至说更加严重,认为妖怪的妖丹或者器官,有着“唐僧肉”的功效。
当然,这是迫于无奈的下下之举,他也不想走到那一步,还想回到妖界和自己的女儿颐养天年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口袋的火车票,抿了抿自己细长的薄唇,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那边偷来的“为人民服务志愿者”的绿色马甲,有些佝偻的身子漫步在火车的站头,竭力露出来和蔼可亲的笑容,虽然在别人眼里还是那般地可疑……
(二)
现在是初春的三月,早已经过了人类春运归来的大高潮。末冬并未完全褪去的寒潮,让本来就人影稀疏的火车站更为清冷。
但是,那一刻,包鼠细长的小眼睛瞬间有了光,在看到站台最末尾的溢出阴影后。
那里站着一个傻子,啊,一定是个傻子。
如今寒冷的天气,还穿着一条薄薄的白纱裙,戴着一顶相当好看的英伦帽,轻飘飘的,以至于少女青葱般的细长小手要一直按着,避免被刺骨的风吹走。但是大概脑子不好使,顾得了帽子却顾不了她那头及腰的三千青丝,没有梳起马尾的发丝,凌乱地被撩拨而起,当然,也少不了那翩然而起的纯白裙摆,时而乍现的春光,时而紧紧贴在浑圆却细长的大腿之上。
更重要的是,那一双大腿时而在颤抖,带着英伦帽的小脑袋,时而慌乱地微微转动,似乎焦急地扫视着什么。
——那是极度慌乱恐惧的表现。
嗯,有机可趁!包鼠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在四处打量了一下站台并没有巡逻的警察同志,他紧忙凑了过去,温声细语地说道:
“您好~这位可爱的小姐,你似乎需要帮助!我是星河火车站的志愿者,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只是下一刻,包鼠的笑容凝固了,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些后悔了,为啥自己要凑上去,假如自己当时没有这个选择的话,或许自己并不会落得那般可悲的下场。
他,听到了天籁之声,哪怕声音奶声奶气的,像个没断奶的萌娃。
.....
(三)
蓦然地回眸,看到的是一对带着晶莹泪珠的水汪汪大杏眼,乌黑的瞳孔里面是那般地干净,像从未受尘世所污染。无垢,清澈见底,眸子里只装着光,装着天真,装着善良,装着温柔。而且这一双倾国倾城的双眼,在那挺拔的鼻梁,和樱色的双唇的衬托下,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楚楚可怜中带着几分媚而不妖的勾人,稚嫩却不娇娆造作。
那一刻,包鼠尘封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在某次妖界的盛大巡礼里,在人群里看到大轿子里的九尾天狐,才会有如此的气质。
只是,他的愣神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那一句奶声奶气的话给打断了。
“内个!内个!候现在还能退票吗!虽然候以前很小就坐过了!但是!但是!那次!摇摇晃晃的!候上吐下泻的!又吵又慢!而且还会翻车!候!候还是不想坐了!”
啊,是个弱智……包鼠现在可以确定了。哪怕他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妖也知道这是轻轨,早已经不是以前那种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又快又安静,发生安全事故的概率可是低得可怜!
而且,他看了一下少女慌慌张张递过来的火车票,早上六点钟的班次,现在都七点了,这货是待在角落错过了多少班车啊!
“呃.....小姐,你已经进了站台,已经不能退票了。”
包鼠的话,少女萎靡得像个泄气的皮球。
“不过,小姐。我可以给你个建议:去坐摩托车吧。我可以以八折的价格收下你的火车票,你再补贴我三百块!我可以载你一程,毕竟,我看你的火车票上的目的地也是朱门镇,我们是同路!”
话毕,贼眉鼠眼的包鼠一脸谄媚地拿出了他那张伪造的火车票,以博取少女的信任。
一般来说,正常人都知道这就是个妥妥的陷阱。但是这个少女是个彻头彻尾的“非正常人”。明眸里亮起了星光点点,少女甚至忘记了她爷爷给她的教诲“男女授受不亲”、“不要随意接受他人没来由的好意”,急切地小手握住包鼠的大手,满脸都写着“您就是我的救世主”的表情:
“好呀!谢谢你!志愿者先生!你真的是个好人!候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坐摩托车的话,我们能在七天内抵达朱门镇吗!可以的话,候现在给您补贴三百块,跟你一起坐摩托车!”
“可以!可以!摩托车老快了!别说七天,五天就能抵达了!”
包鼠信誓旦旦地拍胸口打包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时而会闪烁着不忍与羞愧的光。
嗯,一拍即合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摄像头里,一个佝偻的猥琐男子带领一个拖着皮箱的倾国倾城美少女离开了火车站台。
……
(四)
少女名字叫苗候,是一个跟随着自己爷爷四处漂泊的野孩子。很少出现在城市里,总是混迹在山野之间,更重要的是她说自己很贪睡,在旅途里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睡觉,而且是睡在爷爷摩托车装着安全座椅上。
所以啊,她是个极度缺失常识的孩子,没有念过书,很多知识都是他爷爷口口相传的,属于“纸上得来终觉浅”的程度。
是的,这个女孩所说的肯定是真实的。否则,就不会只跟包鼠相处了十五分钟,就几乎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一个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对人没有戒备,天真无邪就写在了脸上,而且路痴还相当严重,本来她和他只需要走个十分钟的路,就能走到包鼠事先设计好的路子,硬生生因为女孩走着走着就跑偏了的缘故,多绕了五分钟的路。
“唉,到了!你看这就是我的双人摩托车!”
展现在两人的面前,一辆有些年代的双人摩托车停在了远离火车站的森林旁,而且那一刻,双眼再一次冒出精光的少女并没有发现,危险已经靠近。
阴影里躲藏着的包鼠,不再是之前佝偻猥琐中年男的形象。他故意穿得宽松的衣服逐渐被膨胀的肌肉所撑破,下颌也像只老鼠一样被不断拉长,五指变得越发地细长,锋利的指甲时而冒着寒光,缓缓张开的嘴巴,隐隐有一团绿光冒出,对准了少女的后脑勺。
莹莹的绿光,只是顷刻笼罩了他身前的少女,可是她却没有如他所愿那样倒下,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一丝的摇晃。
“包鼠叔叔,爷爷曾经告诫过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看到光面正大活动的妖,还是穿着志愿服的妖。我就单纯地认为你是和候一样,既是人,也是妖,候就没有打算对包鼠叔叔设心防。但是啊,假如你不是想害我的话,喷射催眠气体是想干嘛?”
"妖.....真的和哥哥所说的那样吗?都是满脑子只想着吃人的坏种吗?"
没有转身,阴影里多了道一闪即逝的白光。包鼠只觉得自己的嘴巴传来了强烈无比的疼痛感。
他细长眼睛里的瞳孔猛然骤缩,因为看到了震慑心神的画面。
那本该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那一刻,她依旧背对着他,但是背影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她掐住自己细长嘴巴的手臂之上,时而带着不详气息的黑色火焰,最为吓人的是那仅仅转过来的半张脸。
——垂下的黑色发丝虽然遮住了小半张的脸,但是发丝之间却露出了一只亮着红光的金色竖瞳,杀意、戾气、不甘、暴怒、各种负面情绪外溢形成了血色的泪水缓缓地落下。
那一刻,包鼠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曾经他在妖界觉得可笑的念头:
人间有着一个自称除妖师的妖怪,而且心狠手辣,曾经杀过无数偷渡过去人界的妖怪。
啊,完了.....
包鼠缓缓合上了自己的眼睛,向远在天边的、已成为了奴隶的女儿做了最后的道别,他打算做出最后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