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梅的出现,打破了庆和帝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正撞上她冰冷嘲弄的目光,一瞬间,高高在上的帝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在阮梅梅的神色中,感受到了深刻的恨意。
“为什么要背叛朕?”
“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咯,你的那几个儿子许了我挺多好处的。”
庆和帝根本不相信阮梅梅的鬼扯,他眼也不眨地都盯着她,似乎想从对方莫测的表情里看出破绽。
“不可能!阮梅你别忘了,你中的毒,唯有朕知道解药配方,你若是背叛了朕,根本活不了几天,毒发时,还要承受挖心挫骨之痛,前几年,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吗?
别提什么荣华富贵了,你就是有命挣,但你有命享受吗?阮梅,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朕实情,无论你犯过什么错,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讲出来,朕都饶恕你。”
阮梅梅挑了挑眉,语调突然变得轻柔缓慢,带着一丝丝的蛊惑:“无论什么罪,都饶恕我?这个承诺可有点重,陛下一言九鼎?”
庆和帝连忙点头,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他不太清楚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此刻的皇宫大内必然危机重重,他若是想要平安渡过难关,必须要说服阮梅。
“阮卿,朕一向信任你,否则也不能把那么多的重要任务交给你,你是朕亲自挑选培养的龙禁卫总指挥使,这些年,咱们二人君臣相合,已经是朝野上下的美谈,阮卿,你要相信朕。”
对上庆和帝殷殷期盼的目光,阮梅梅弯了弯嘴角,夜色灯火之下,她那张瑰丽的面孔竟显得有几分妖异美艳,让阅遍人间美色的庆和帝有刹那的失神迷惑。
“那好吧,既然陛下如此承诺于臣。”
阮梅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庆和帝的恍惚:“其实,微臣和白嫔娘娘有仇,陛下若是想要我改变心意,就替微臣杀了这个女人吧。”
听到阮梅梅的条件,庆和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白嫔听到阮梅梅的话,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难看,她急忙跪下哀求:“不,陛下,您不要让阮梅这个乱臣贼子蛊惑了,陛下,她在骗您呢。”
庆和帝老辣奸猾,怎么会看不出阮梅梅没安好心,但是这种时候,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会放过,更何况,只是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庆和帝望着匍匐在他脚边的白嫔,慢慢蹲下身,轻轻抬起她泪痕涟涟的面孔,替她擦了擦眼泪,又帮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
“爱妃,放心吧,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又为朕生育了二皇子,朕不会亏待你的。”
白嫔十分了解这位帝王冷酷凉薄的心性,所以,庆和帝此时的柔声细语,在白嫔听来,和催命咒语无异。
她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手指紧紧地扣着地面,心中漫起一片绝望。
这是她跟了二十几年的夫君啊,这是她仰望了一辈子的君王啊,他要杀了她,她能怎么办?
“爱妃,朕不会亏待你的,将来,朕会让人把你陪葬在朕的身侧,最近的那个位置,朕留给你,这样多好,连皇后都没有这个资格。”
庆和帝附在白嫔耳边,喃喃细语地承诺,然后,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毫不留情地举起匕首,直接抹断了白嫔的脖子。
鲜血溅到庆和帝灰暗蜡黄的脸上,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望向阮梅梅:“阮爱卿满意了吗?”
“一般吧。”
阮梅梅慢悠悠地走上前,笑容里带着可惜和疑惑。
“她为什么不反抗呢?明明你都这么弱了,她若是夺了你的武器,说不定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因为朕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阮梅,这才是真正的忠君之人,君要臣死,臣慷慨赴死,是荣耀,更是天理人伦!
阮卿,每个人的才能不同,在朕心中的分量自然不同,你是悍将能臣,朕对你,自然和对其他人不同。”
阮梅梅心中作呕,她抬掌震开白嫔的尸首,转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眼佯装镇定的庆和帝:
“陛下,其实有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说出来之后,如果你能不在乎,那么我就重新效忠你,可好?”
“什么秘密?”
“陛下,难道你一直没有怀疑过吗?这皇宫里,有多少年没传出喜讯了,怎么你偶尔醉酒宠幸了一名小宫女,就突然老来得子了?”
庆和帝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随即,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阮梅梅笑眯眯地继续刺激庆和帝:“那是因为,能让小宫女成功怀孕的,不是你啊。”
说完这个秘密,阮梅梅仔细端详了几眼老皇帝难看的脸色,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陛下你还是在乎的,看看你这脸色,都绿了。”
感慨完这一句,阮梅梅再不给庆和帝任何反应和翻盘的机会,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毫不犹豫地夺走庆和帝紧握的龙纹匕首,然后,直截了当捅进了他的胸口。
“你……个疯子,无君无父的……畜生……毒药,咳咳,你也活不久!”
庆和帝张着嘴瞪着眼,像死鱼一样倒在地上,渐渐没有了呼吸。
阮梅梅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白嫔和庆和帝的尸首。地位最高的两个仇人终于倒下了,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喜悦。
眼眶干涩,甚至流不出一滴泪来,大概,那些软弱苦涩的液体,早就和着鲜血流干了吧?
把龙纹匕首塞进了白嫔的手中,阮梅梅突然扬声高喊:
“来人,罪人白氏不满太上皇陛下将皇位传给八皇子,半夜闯进太上皇寝宫质问。在争执中,白氏意外杀死了太上皇,她自己也以死谢罪了。你们去通知其他人,然后,留几个人在这里处理一下现场。”
走进来的一队龙禁卫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凶杀现场的任何疑点,齐齐应了一声“是”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阮梅梅慢慢擦净手中的血渍,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今夜无星无月,果然是庆和帝亲自所选的“吉日”。
“廖勇,走吧,咱们去翻翻老皇帝的私库,能够调动驻边将领的虎符和传国玉玺应该都在那里呢。”
龙禁卫的副指挥使,也是阮梅梅的绝对心腹廖勇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留意地上的尸首,转身跟着阮梅梅离开了。
两人走在静寂的宫廷中,黑衣长刀,袍角翻飞,好似之前无数个外出执行任务的夜晚,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当中。
停在庆和帝私人宝库的大门前,阮梅梅回头望向心腹手下,眉头聚拢。
“你今晚怎么了?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不像平时出任务的那个廖勇了,怎么,被我弑君的行为镇住了?”
廖勇摇了摇头,他上前两步,率先推开私库的大门:
“老大,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了解你。你的刀下从来没有无辜之人,无论你杀了谁,对我来说,都是在清除败类而已。
即便他是帝王……可是这些年,他给龙禁卫下达的滥杀无辜的命令也不少,我们虽然把能救的都救了,但是,这并不能抹除那位帝王所犯的罪孽。”
阮梅梅无奈一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私无畏,我杀庆和帝,为的就是私仇。”
“我知道。”廖勇轻轻嘀咕了一声:“但你是我的兄弟,我总是希望你好好的。”
“什么?”阮梅梅没有听清廖勇的话,她一边往宝库里面走,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询问。
打开一扇机关门,转过两条暗道,阮梅梅踏进了私库最中心的房间。
然而,这间隐秘房间内的情景,却让阮梅梅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弄明白,心腹廖勇刚刚在嘀咕什么了。
一排排的紫檀木架子前,本该被阮梅梅的属下围困软禁的季严凌,此时正负手而立,眉目含笑地望向她。
阮梅梅心中一沉,锐利冰冷的目光扫过廖勇惭愧沉默的面容,又落到从容优雅的季严凌的身上。
“真是一场让人‘惊喜’的巧遇。”
“阮指挥使,安否?夜深露重,星月无光,阮大人竟然还要亲自来巡查太上皇的库房,真是好兴致。”
“彼此彼此。”
阮梅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大皇子不在府内享受高床软枕,娇妾美婢,怎么这深更半夜的,逛到深宫大内来了?”
“廖副指挥使和我说,阮大人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办,十分繁忙。严凌想着,与其在府内,被阮大人派来的侍卫们严密守护,还不如趁着空闲,出来帮大人分分忧,解解难。毕竟,这季家的天下,也不能全都指望阮指挥使一个人,是吧?”
“分忧解难呀——”
阮梅梅拉长了声调:“其实,只要大皇子殿下乖乖地待在皇子府中,就算是给阮某分忧解难了。你如今这样跑出来,在皇宫内闲逛,怕是会遭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吧?”
“怎么会遭遇危险?”
季严凌眉目温润,一派谦谦公子的风采。
“据我所知,如今,整座皇宫都在阮指挥使的掌控当中,我对阮大人的能力深感信服,所以,也不怕遭遇到什么意外,你说是不是,廖副指挥使?”
被季严凌点名的廖勇忙乱点头,满脸通红,他根本不敢和阮梅梅对视。
这样明显的表现,完全坐实了阮梅梅心中的猜测。
“廖勇,我记得,派去大皇子府执行看守任务的龙禁卫,是由你负责调遣的,如今季严凌能够出现在这里,肯定和你脱不开关系。”
说到这里,阮梅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廖勇,你抬头看着我,然后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季严凌捉住了你什么重要的把柄,让你背着我与他合作?
你是我兄弟,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我的眼光,你不是为了一点个人的好处,就出卖同伴的男人。
说吧,季严凌这人奸猾似狐,心肝脾肺都是黑色的,你和他交易,说不定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阮梅梅这话让廖勇眼眶泛红,他猛地抬头,眼中有着不可置信,也有着被理解的喜悦。
他就知道,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阮兄弟、阮老大,不会不相信他的人品。
“老大,谢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我知道我做错了,打乱了你的安排,但是我不后悔。”
廖勇说了两句,没忍住哽咽了一声,快两米高的壮硕汉子,耸拉着脑袋,扭着双手,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阮梅梅觉得这样的廖勇有点辣眼睛,她默默转头,没忍住,朝着对面假仙儿样的季严凌多看了两眼。
虽然这人虚伪又狡诈,但是单看那张脸,还是有点看头的,至少现在,可以帮她洗洗眼。
“老大,老皇帝他给你吃毒药这件事,我们几个副指挥使都知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毒发身亡,你又不愿意刑讯逼问老皇帝,向他要解药的配方,所以……”
廖勇在阮梅梅严厉的瞪视下,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远处的季严凌“善解人意”地帮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答应了廖副指挥使,若是让我先一步得到了虎符和玉玺,季某就将阮指挥使需要的解药双手奉上。从此以后,这季氏皇朝,你我二人,互相制衡,共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