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屋里散发着雨后青草一般的气味,却并不是因为气候湿润,而是恰恰相反——周遭的胡杨林被暴晒后散发出的味道。即使把窗户全部敞开,屋子里的温度也居高不下,想必是因为只够一人居住的小屋里逼仄地挤着六个人。
“别晃了别晃了别晃了……要吐了……”斯特被拎着后脖颈如钟摆一样甩来甩去,终于忍不住用喉音发出怒吼,“再晃喊人了喵!”
霜木闻言恨恨地松开手,给了他一个自由落体。斯特以一个笨拙却合理的动作调整姿势、平稳落地,骂道:“就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啦!不信你们自己去问他们啊!”
“吱呀”一声,破破烂烂的木门被突兀地打开,打断了霜木和斯特的无效交流。
“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我的王?”来者是一位笑眯眯的狼人,语气始终带着愉快的雀跃。饶是如此,突如其来的出现也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斯特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众人:“胡可,你来给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当成王。”
“当然可以。”被称为胡可的狼人将斯特轻轻抱在怀里,晏然道,“当我们兽人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的时候,就深深地为之折服……想必这是一种深埋于血液里的信仰。那光洁的皮毛,柔软灵动的身躯,令人忍不住为之俯首称臣……
“你们人类管它叫什么?”胡可一边将斯特抚摸得发出“呼噜噜”的满足声音,一边抬头向神情麻木的众人问道。
“呃……猫。”
“原来如此。”它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那么这种本能的冲动,想必是可以称之为‘猫奴’的血液使然吧。你们人类可能不理解……”
众人的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斯特在城中白吃白喝、未尝败绩的前半生,语气各异、却异口同声地说:“不,人类完全理解。”
斯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神迷离:“你再和他们介绍一下你们种族。”
“是。”胡可毕恭毕敬。
狼是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生物。随着千年的进化,它们渐渐发展出了智力;而这千年里,从未踏足过这片沙漠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虽然对于人类占领世上的大部分沃土有所腹诽,但更多的时候,它们且乐得相安无事。
然而几十天前,飞空艇的坠落联系起了这两个种族。在人类尚未察觉时,狼人已经暗中将这座陌生的机器调查完毕,并且震惊地发现——那上面确乎有兽人的气息。
如今,船上的乘客业已全部撤离,周遭只剩下仍在修理机器的工作人员;但那熟悉的气息却依然留在里面。因此,狼人开始酝酿一个周密而慎重的营救计划……
“还未等我们出手援救,你们就来到了沙漠。之所以将王救——啊,在你们的眼中,应该是‘抢’——走,另一个原因,是王的身上有和那位兽人相同的气息,让我们以为王也是被你们绑架的。”
斯特频频点头:“要不是我在混乱中意识到他们所口中‘穷追不舍的匪徒’可能是你们的话,你们早就被吃了喵~”
“真好意思说……”鬼殷笑得咬牙切齿,手指关节不断发出危险的响声,“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其实是人……”
“但是!”胡可用忽然提高的声调猛地打断了他,“既然现在我们有王的领导,另一个营救计划也刻不容缓!我们已经将心动定在明天,届时,请王与我们同进退!”
“喵——?!”刚松了口气的斯特猛地从它怀中翻身下地,毛发直立、利爪迭出,“我我我我我很弱的!”
“我们会保护好您的。”
“那我就不去拖后腿了吧!”
“不,”胡可的湿润的眼睛亮闪闪,“您是我们战斗的动力。”
“这……他……我……”斯特一时语塞,喊出了孤注一掷的决绝,“说不定它和我一样根本不是被绑架的呢!”
“您多虑了,”胡可严肃地说,“每天夜里,它都会在船尾发出兽人才听得见的求救声。当然,我们也给予了它回应;既然如此,势在必行。”
斯特不说话了,而是在地上踱来踱去,不住地甩着尾巴。胡可见它不再有异议,又恢复了笑盈盈的表情:“那么我先告退了,请王好好准备吧。”
“哎——呀——呀——”待那脚步声逐渐远去得细不可闻,鬼殷便一边拉长了嘲讽的声音,一边往床上倒去,“我们就不去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不要啊——”斯特急得一下子跳到鬼殷的肚子上,压得后者一阵干呕,“救人是好事情怎么能不去呢!”
龙罪无情地指正道:“刚刚就是你不想去吧。”
“不是那个问题啊,”斯特从床上跳下来,又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只是脚步里平添了几分焦虑,“胡可说‘和我气息一样的兽人’,难道是猫?可是众所周知,兽人族里唯独没有猫……猫唯一是不可能进化成兽人的……”
他念念叨叨着,肖垂则早早在旁边翻开了书,目不转睛地说:“说得对,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啊!”斯特气得打滚,忽然灵机一动,“那对船上的物资总感兴趣吧,物资!等他们打起来我们就上去顺东西!”
“也不是不行啊!”霜木兴奋地猛站起来,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悻悻坐了回去,“呃我是说……主要还是救人……”
“是的,主要还是救人。”锦纹叹了口气,“我听说有些货运公司会绑架无名人士充当廉价劳动力,其中就包括落单的兽人。”
“你这样让我自惭形秽。”霜木认真地对她说,然后转头面向大家,“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陪斯特走这一遭吧。另外,我有种直觉——这可能是从部落里趁乱逃出去的惟一的机会了。”
“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还挺舍不得的喵……”斯特见目的达到,又摆出了那副慵懒的嘴脸,“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猫猫后过上衣食无忧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