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澪用双手把碗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仰头把加入了碳酸水的芒果浆灌入到喉咙中。
芒果的浓郁和碳酸的清爽完美结合、而残留在芒果酱内的一丝辣味又在刺激着舌尖，仿佛是碳酸的一部分。
在把碗中的饮料喝空之后、碗忽然整个破碎。
露西把早就预备好的碟子垫在了碗的下方。
碎瓷片落在了小碟子上。
在看到了洁白的瓷片的裂痕的时候、奈澪忽然认知到了这只碗的真相是什么。
“椰、椰肉。”
“宾果——答对了一半。这是餐后甜点、椰肉杏仁脆。”露西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硬币上。
那目光比起贪婪、不如说是同情。
毕竟这家店面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缺自己这点硬币的样子——
“说起来、从你的硬币储备量和你身上的味道来看，你应该是那种把自己的储备金钱全部都花在那种廉价可食用纸张的类型吧。毕竟味觉上的匮乏、直接导致了你对于外观上异常的追求，然而形态之美对于你来说的刺激，大概还是不如文字的。
所谓的形态之美的冲击度、再怎么说也还是有局限性的——
这也就是为了在追求形态之美的尽头、基本都走上了异样的邪道的理由。
已经无法在确定的审美观下创造出更好的东西、一直都在被固有观念所束缚着——想要追求突破最后就变成了求偏求怪。”
露西一只手捧着银质托盘、另一只手则是以食指贴着脸颊的造型歪着脑袋。
“然而、就算是你所追求的无限度扩展的世界之中，边界也还是存在着的，而且不知不觉之中也限制了你那本不存在的味觉。
看起来好像是在无限的世界中遨游、渐渐就变得单一了起来。
必须要是食用系的才可以——再精美的餐具、如果不能食用对于习惯了读一页就吃掉一页的你来说都是浪费。
那么——”
她把小碟子又推得离奈澪近了一点。
“可食用的盖碗、才是决胜之物。能够满足你早就已经被限制在狭小范围的味觉审美以及价值观。”
她把那和白瓷的碗身不相配的花哨的碗概捏成了齑粉，从上空洒了下来。
“完成了、请用吧——顺便一提，这个碗盖是你刚才使用过的餐具临时加工而成的，并不是又重新准备的——也就是你刚才使用的餐具也都是可食用的。
而现在、叉子和勺子还有筷子你也可以吃下去了。”
“……”
奈澪纵然不想承认、自己也还是被看穿了——
没错、他之前始终感觉到不足的地方，果然是利用率吧。
在阅读了之后还可以填饱肚子、对于他来说才是完美一餐——
那些餐具他不能不承认其华丽度，越是华丽对于他来说实用性就越差，更是影响他的评价。
他默默地把小碟子上破碎的、洒满了彩色的配料粉，之前还是餐具的事物放在了口中。
之前已经存在着的、对于椰浆的记忆，让他产生的最基础的比对——在他只知道这两种做法的情况下，如果方才的味道是90分，那么最后的甜点味道就是900分——
再加上可以循环利用这一点是99分。
他在把碟子中食物全部吃掉之后、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托着的小碟子。
纵然露西没有说它也是能吃的，然而奈澪坚信，这个小碟子绝对也是可食用的。
最后的提升、是半融化的仅仅加入了砂糖的碳酸水，看起来才像是烧制的玻璃一样，半透明而有均匀的小气泡。
“您的餐品已经全部上齐了。”露西朝奈澪欠欠身，露出了小恶魔似的微笑：“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
完美的一餐——
他不了解完美的概念、词汇量并不贫乏的情况下，却也除了完美什么也说不出来。
即使见识浅薄、他也知道这肯定是可遇不可求的餐品。
然而、距离他说出“好吃”还是有一定距离。
不是餐品本身有一定距离、而是他自己还有一定距离——
他自己距能够评判这一餐美味与否的资格还有一定距离。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在骷髅那充满了期待的目光之下。
“对不起。”他向着不知道谁道了一声歉之后、目光转向了露西和白月：“好、好吃。”
“啊、是吗。”
“我就知道——”骷髅的表情倒是非常喜悦、和说出了“啊、是吗”的露西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是胜者，却没有露出胜利者的愉快。
奈澪思考了一下——他环顾着墙壁上贴着的大量宣传海报、以及那坐得满满的客人桌上的菜品——
每一样都精致得像是油画——毕竟不需要限制材料，餐具也不需要可食用的，范围就宽了不少——
而且大家也不都像是他一样是没有味觉的、在这其中有多少行家并不知道，但每个人都是一脸满足。
对于她来说被自己这种家伙夸奖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反而是能够帅气地说出否认的、对于这件店铺来说是相当稀罕的事情。
可是、否认也轮不着自己这种家伙来否认就是了。
奈澪全身僵硬而不自在。
其实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事实上最开始也是打算使用“抱歉、我认为我没有资格说出那个词，可是我认输了”这样的字眼的——然而这样认输似乎有点狡猾——
他想要的是更加纯粹的输掉。
并非是真的想要认输、甚至是认命，反而是最大限度的不肯顺从，才会对骷髅说出“对不起”这样的词。
其实食物的质量与否怎样都好、他希望为自己做担保、承诺为自己清偿赌博输掉的金额的骷髅真的因为他输掉一大笔钱。
“我输了呢、就差一点点。”
“没事没事。”骷髅用纤细的手指拍了拍他的头——
在抚摸着他的头发的时候还有些局促，在看到他没什么反感之后就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不如说我还感觉到很荣幸呢、能够为夸奖自己的人买单。若是方才你赢了、那么买单就不是由我完成的了。我的承诺就变成了空口情，我还蛮讨厌这种情形呢。”
骷髅一只手的继续揉着他的头，另外一只手则是在顺畅地刷着卡片。
哒哒哒哒哒哒。
把密码按进去之后按下了【确认】键。
在白月送给他的那张收据上，奈澪瞥见了这一餐的价格。
不知道到底使用的事何种货币、然而上面的零扣除赔率而言算是良心，再加上零之后却又显得高昂。
然而和已收金额相比、倒是剩余存款的数目压倒性夸张。
“还很良心嘛。”
“毕竟这小子是个穷鬼、又是人间界出身，哪怕是有你来垫付的，也没有必要敲杠敲得太狠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偶尔会做一点类似于黑店的行径，可到底不是真正的黑店呀。”
露西以悠闲口吻道、用银制托盘敲了两下奈澪的头。
“比起那个、小子，你应该还有想要对这位萍水相逢却为了你的两句甜言蜜语沾沾自喜找不到北的家伙说的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呢，你刚才的‘美味’与其说是夸奖食物，不如说是想让她为你付钱。
所以、你即使输掉了我也开心不起来呢——竟然会让一个人间界的小子，在其他理由更重要的情况下像是迫于形势说出‘好吃’这种话来，简直可以称作是耻辱了。”
露西翻了翻眼皮：“但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还有下次。下次绝对会做得更好的。你也是、我们也是——毕竟审美也好、味觉也罢都是需要培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