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反还用相当清爽的口吻道——
“嘛、当然,如果说对于神明来说成为人类或者恶魔需要舍弃掉手掌中的一切的话,那么实际上对于人类来说——甚至对于一直都与人类水火不相容的族群来说,成为神明大概也是需要割舍掉过去一切的。
无法和这样的家伙抗衡也是理所当然、你倒是也不需要太自责——当然、应该属于你承担的责任,你也不应该逃避就是了……”
他的一只手拍打着她的肩膀、在手指触碰到她的肩膀之前,还戴上了一只手套。
“不隔着布的话、没办法触碰呢。”
“不……我倒是觉得完全没关系。”
她的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声响——
或许本来应该露出害羞的表情、但是,直到这个时节,那些规条却仍然在限制着她。
越是想要抑制这种感情,呼吸都开始出现不畅快的反应。
“嘛、我并不是担心你呢,请不要自作多情。如果你的身上沾染了属于我的味道的话,大概很快就会被发现了吧——至少瓦尔特那家伙是很轻松就会发现的。”
“毕竟那家伙……”芬妮的脸上露出了些微厌烦的神色:“毕竟那家伙是魔物嘛、在平时的时候还愿意伪装一些,可是一到了正式场合,他性格暴露的程度简直就让人想要呕吐……”
“性格暴露吗,指的是总是在无端调戏你、惹你生气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明明是真正的具有污染性的体质,却还随便触碰别人的藏品,在被斥责了之后竟然还说出什么‘送给我就好了’‘我会付给你钱的’,如果不是他对红茶完全没有兴趣,我都要以为这家伙是故意来找茬的了。”
“他大概也是怕你的性格太紧绷了、想让你放松一下吧。或者单纯是想要寻求自己的放松——毕竟无论是你还是他,平时都被大量的工作压垮,自由度被枷锁限制太宽,步履维艰不是吗。和你在一起的话,你的厌烦正好能够提醒他在不越界的情形下,获得最大的安心与放松感。”
他取出一只弹簧,用两只手压扁,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异响,弹簧变成了铁丝在手掌心中掉落在地。
他用脚掌狠狠地碾了一碾,铁丝被他踩成了细粉。
“无论是坚硬度、还是弹性都没有问题,却还是在被太大的力量压迫之下,变成了现在的这种情形——包括如果是兵器的话、铸造的时候太坚硬了也很容易被折断。我倒是很感谢有瓦尔特那家伙的存在哦,只要有他在,始终不需要担心没有锅可以甩。”
“这句——”她打了个响指、指着他的鼻子:“这句、显然是触犯规条了。巴恩斯特珀尔虽然谈不上绝对自由都市、也被其他区域嘲笑不够现代化,但是,实际上女王殿下还是始终希望国民的思想保持着进步感的,不应该因为他是魔物就看不起他呢——
再说他的师傅不是也一直都是这方面的推崇者吗、那家伙的地位不是比您更高?您刚才那句话就触犯了两条了。”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就已经触犯了三条——不对,是四条规则了呢。”
他一根根地落下自己的手指——
“第一、你自己也同样说出了厌烦魔物的言论;第二、你对于女王殿下的规则说三道四;第三、你面前的我也毫无疑问是你的上司。还有——”
他眯起了一只眼睛、冷幽幽地道:“还有一点、你这家伙应该明白,你在和我同流的时候,就已经违反了最基本的忠诚了。”
“并没有。”她轻声反驳道:“毕竟根据规则来说、当女王殿下和您同时下命令的时候,我肯定是要以女王殿下的命令优先。但是在女王殿下没有下命令的时候,任何一个高层都可以命令我。
只要比我更高一阶级的命令我、即使是和规则相互冲突的,我也会以命令作为优先。虽然我觉得您不会看的那么仔细,但是如果您希望我能够给您列出准确的条规数字的话,我可以告诉您是第15、第79以及第99条。”
“在那些自相矛盾的规条之中、找到自洽的逻辑,你还真是非常厉害呢——啊、顺便一提,难道我刚才说出的这番话,你完全不去举报我,也是拥有能够自洽的逻辑吗?”
她喝了一口红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如果再这么下去,如果让你杀死女王以及泽莫菲丝大人的话,对方却命令你不要杀,你又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停手。”
“哪怕是大好的机会、你也会停手吗?”
“嗯、当然——毕竟规则上就是那样确定的嘛。如果不按照这个逻辑行事的话,我的人格肯定都会崩坏的。我的人格就建立在规条之上,所以面对您,我也不会以打破规则作为基础。所以只能小心提醒您一句,如果真的到了那种需要最后一击的时刻,您最好不要指望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就是个单纯的废物罢了。”
她在如此刻薄地形容着自己的时候,竟然还笑得相当开心。
真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家伙——
即使已经在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自觉和其他人走得比她都近,他也无法窥视到她的内心深层次。
不如说凑得越近,迷茫感就越为强烈了。
毕竟只是隔着窗户或者是在远处观察着,通过听说的言语只能够感受到看门狗的印象——可是作为一个忠实的看门狗真的会咬人吗?在这方面而言又仿佛是一匹狼。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我以外,您大概很难找到一个像我一样这么值得信任的家伙了——我可是认真的。所以如果到了最后关头我倒是比较推荐您谁也不信任,亲自上场比较好哦。”
“这个你不用担心。”伦纳推了推鼻梁、才发现今天的自己并没有戴着眼镜。
“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伦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然而正因为没有回答,所以她才已经知道了答案。
对于这个说谎连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的家伙而言,他没有开口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不需要他说谎欺骗她,也值得信任的对象了。
如果是个男性伙伴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说出那家伙的名字。
但他却闭口不言、就算是性别她也能猜得到。
说不定还是她认识的、是比她更加优秀的存在——
本来想要问是否是真正的泽莫菲丝大人——可是如果是真正的泽莫菲丝的话,那么他现在的行径就变得多余了。
泽莫菲丝这个存在是不会死亡的、但是作为个体的泽莫菲丝的寿命是有限度的,他现在的行为是在加速其死亡——她并不认为他对这个事实不了解。
那么、还能是谁呢?一个害怕说出名字来,勾起她叛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