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手按到了吴妄的肩上。
随后,一股极度冰寒的冷冽气息笼罩在周围,让吴妄动弹不得。
他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恐怖的滋味了,在今天白天,面对那个刁蛮的光头时,也是这种感觉,如出一撤。
极度的恐惧,让他心念退意。
然而寒冰刺骨,却让他无法逃避。
这是操纵不了身体的虚弱的无力感,这是被上位者碾压所产生的不自觉的溃逃之意。
想跑,却跑不了。
接下来,一条手臂离体,高高抛起于空中。
是腋动脉和大圆肌下方的肱动脉被扯断了,里面的血像是刹不出车一般,在没有了血管的束缚后,朝四周井喷。
红色的液体猛烈而疯狂地喷洒在吴妄和老人的脸上。
吴妄呆住了。
老人望向那条从空中坠落至地面的一整条右手手臂,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肩,以及断截面那喷涌的鲜血,一脸不可思议。
被撕裂开来的,不是吴妄的手,而是老人自己的。
吴妄因眼前场景的血腥和发生地突如其来,大吃一惊。嘴巴张得极大,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当那股寒意缓缓减弱,吴妄感觉自己能动了,他便下意识踉跄着后退。
没往后走两步,后背就传来一份柔软的感触。
吴妄慢慢转过头来——是自己撞进了潘多拉的怀里。
此刻,潘多拉的左手依然抬起,保持着一个甩东西的姿势。喷涌而出的鲜血也溅在了她的脸上。
吴妄说不清此刻是血红,还是她的眸子更红。
本就沾染了血的浴巾,现在更是大面积泛着红色。原先干涸、暗淡的旧血迹,此刻与新鲜、滚烫的动脉血相互重叠,晕在了一起,渲染出一深一浅不同层次的红。
吴妄还靠在潘多拉的身上在呆呆地望着,潘多拉则顺势将他用双手环住。
先前那股正在消退的凛冽气息也加速散去,接着,尽数收束于她,直至完全消失。
接着,潘多拉轻柔地抱起吴妄往旁边一放,自己再面对着老人。
“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原生种……”老人阴着脸,小声说着。而且他并不去捂伤口。
原生种?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吴妄听着老人嘴里说出来的陌生词汇,并不能理解。
老人肩胛处的血喷洒了一会,便自行汇集,随后凝结包裹。接着,断口处的血就逐渐减小,直到再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先前,老人的头颅被铁管贯穿,他没有什么反应;现在,他的手臂被撕扯下来,还是没有流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不是他不知痛,而是他的心里素质真的太可怕。
老人刚刚有的异样情绪,仅仅只是吃惊——他没想到断开的会是自己的手,也没想到,原生种的实力,自己还是估错了。
潘多拉冷笑着,一把用左手抓住老人的脖子,将他单手提起。
老人的身高很高,应该说是非常地高。潘多拉自己的身高本就出众高挑,不穿鞋也和吴妄裸足差不多。而且此刻,她的手已经尽力向上举起了,却还是只将老人两脚离地提起来一点点。
老人用仅剩的左手反抗了两下,换来的是眼前这位原生种更用力地掐脖子,以及那更让他难以喘过气来的威压。
潘多拉低头看了看老人没有离开地面多少的脚,见羞辱的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便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她将老人一甩,从头顶向后抛,扔到了背后墙上的坑洞里。
浴室的高度并不高,摔过头顶的时候,老人砸到了天花板,又将天花板砸出了一个坑洞。
而老人最终落点的那个地方,就是先前她被老人丢进浴室里砸出来的那个大坑。
然后潘多拉款步前进,走到陷进了墙上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接着,她一脚踏出,将老人又凿进了墙里几分。
然后是第二脚,第三脚……
她这是在报复那条老狗之前的行为吗……还特意选了这个位置。这小女人,好记仇……
吴妄害怕归害怕,他在一旁看得直冒汗,但心中的想法却很脱线。
潘多拉收起了脚,红眸向下扫去,面无表情,这才开口——
“你又知道个什么原生种?还低估?自以为是的东西。你刚刚还想碰他?你这真是——”
潘多拉抬腿,又是一脚补上。
她的后话被淹没在了墙砖和混凝土碎裂的巨响中。
潘多拉这一脚踢出之后,没有再接着践踏老人,而是从深坑中抓起老人,右手做刀,对准他心脏的位置。
不过潘多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老人再度丢进坑里,然后又给了了两脚。
潘多拉不再去看越陷越深的老人,而是转过身子,望向吴妄。
吴妄看着潘多拉沾染鲜血的脸庞,神情冷淡的红瞳,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她现在就像是一朵于鲜血中怒放的蔷薇。绽开的花瓣勾人心弦,可是叶腋下的荆棘,又让人望而生畏。
看似娇花多情,实则尖刺无情。
然后,潘多拉头一歪,对着吴妄摆出了一张只有他见过的温柔笑颜。
于是,吴妄便又觉得,那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仿佛眼前是换了一个人。
一如另一个品种的蔷薇,没有伤人的棘刺,只剩娇柔的花儿。
她这……
吴妄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阿妄。”潘多拉一脸烂漫地走向吴妄,好像刚刚的暴力行径和她毫无关系。
“啊?”
“我觉得还是按照你之前的办法来处置他吧。”
吴妄先前的计划,便是等老人走进浴室之后,假意投降。为了更具有真实性,还特意增加了一个配合一个不配合的小戏码。然后二人乘机走出浴室,以老人的性子,必定会很谨慎地在后面观察。这时候,就有一个他们在浴室外,老人在浴室内的空间差,然后再让潘多拉趁机破坏墙上的电热水器,让电线与浴室内满满的水份接触,电死那个老不死的。以老人的反应速度,只有潘多拉能瞬间破坏电热水器,所以吴妄要让潘多拉喝自己的血,让她恢复行动能力。
不过,这个计划并不完善,有很多的小细节都有待商榷。
但吴妄之前因被吸血而大脑缺氧,想不到太多的东西,也只能构建一个大体的框架。
没想好的,他都准备随机应变,临近这种关头了,那就得去拼。
“嗯?为什么不直接处理掉他?”吴妄看得出刚刚潘多拉是可以直接把老人处理干净的,他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妄对老人没有任何的怜悯,这条老狗本来就不是人,还滥杀无辜,他巴不得老人早点死。
所以,见潘多拉能直接杀了老人却又不杀,而是要用另一种曲折的方式,吴妄很不理解。
补刀时要当机立断,反派才会磨磨唧唧错失机会。
你是那种蠢蠢的反派吗?嗯?
“通过阿妄的计划来实施,这样你比较有参与感嘛。”潘多拉将手上的血污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然后抓着吴妄的手晃了晃。
“我不要有这种奇怪的参与感……”怪不得她明明进了食,已经恢复了可以碾压老人的力量,刚刚却还要配合自己演戏……那一出令人心碎的表情,自己差点就着了道了。
竟然是这种奇葩的原因。
有参与感是好事,例如两人共同攀上珠峰,两人一起完成大举,那都是很有参与感和成就感的。
可是杀人不是啊喂!
见吴妄不答应,潘多拉想了想,阐述了自己的理由,以向吴妄征求意见。
“而且,嗯……电他的话,我觉得,嗯……能让他比较痛。”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潘多拉闻言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你不是没有这种虐杀的癖好的吗?”
“阿妄,我是没有。但是他想这般对你,我就要让他也尝尝何为恐惧。”
略显霸气又很护犊的话,听着还好有道理——毕竟古罗曼的《十二铜表》律法,不就是教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骨还骨如此的吗?潘多拉是罗曼人,一部分的道德观念还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但吴妄沉默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虽然那条老狗本来就该死,但我也不想用虐杀这种方式。先前是下下之选,没办法的办法。现在能更直接地解决这件事,那就要用简单直接的方法。”
吴妄很吃惊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认真考虑用什么方式来处死一个人。也不对,那条老狗他并不是人。
“好吧,都听阿妄的……”
潘多拉还是听从了吴妄,接着,她朝老人走去,对他进行生命的收尾。
吴妄也背过身来,不想看待会儿的场面。
吴妄等了一会,听见了一种声音。
他听过这种声音,电影里面,刀捅入体内好像就是这般一声响。
接着,吴妄又听到“噗”的一下,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扯出来的声音。
再之后,又传来像是东西被捏碎的嗤嗤响。
正当吴妄脑内做着不好的联想时,突然又听见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窗户破了。
吴妄吃惊地回过头,正好看到潘多拉将老人的独臂尸体连带着地上那条断肢一起从窗户处丢出。
潘多拉看了一眼吴妄,然后走到破裂的水管旁,抓着水管用力,随着“吱”地一声响,水管被掰弯,对准了她自己。
接着潘多拉就用水流冲刷着自己身上的血迹。
吱、吱、吱。
怎么……吱了不止一声,这浴室还带回音?
吴妄想着,又看了看潘多拉。
“你刚刚……”
“尸体吗?阿妄,他太肮脏了,我不想看到他。”
“这样很危险的啊,万一砸到了人,砸到了车……”
“不会的,阿妄。他的尸体在半空中就会化成灰。”潘多拉洗了洗手上的血污,又用双手接住一捧水,抹了一把脸,手放下时,红眸也已经恢复成了绿色。
她柔声对吴妄说:“阿妄,来,我的手干净了,我替你也擦擦。”
好吧,好像真的已经结束了。既然她个人对老人的喜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那就扔吧。
就在这时,窗户外面传来了重物摔在地面上那种“嘭”的巨响。
吴妄大吃一惊。
为什么?还是摔到了地上,不是说会化成灰的吗?
而且,就算没化成灰,他真摔下去了,那也应该立马就落地了才对啊。这里是七楼,大概二十米出头的高度,他落地也就是两秒钟的事啊。
怎么这么久才传来落地的声音?
吴妄带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从破裂的窗户旁向下方探去。
他看到,从六楼到三楼,栏杆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的形状,像是被一股很大的外力给强行抓歪了。
吴妄瞬间明白了,原来先前那些吱吱声,是老人抓住栏杆的声音……而老人抓着栏杆一层一层地下去,然后从三楼直接跳到了地上。
而此刻,从七楼望向附近的地面,在路灯的探照下,老人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吴妄能看到的,只有地面上,那留着的一个不浅的小坑。
那条老狗没有死……而是跑了……
“阿妄……”
一出未平,一出又起,潘多拉软绵无力的声音从吴妄的身后传来,他赶忙回头去看。
“阿妄你……你还是自己洗一下吧。对了……能……能扶我一下吗?”
吴妄仓皇回头时,正好看见潘多拉瘫倒在水中那一瞬间的姿态,如花谢花败。
她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