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真漂亮。”吴妄恋恋不舍地将枪轻放回箱子中,合上,再将箱子往前轻轻一送。
“这是?”李鹤棠看着推至面前的箱子,缓声问道。
“我不能收,谢谢您的好意。”
“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首先这个很珍贵,我不敢收……而且,我们大夏是不允许持枪的呀。另外……我拿这个,也确实没什么用嘛。”
“有用。”
“啊?有用?”
“可以防身。”
“校长,不是说学院里都是和平主义的吸血种吗?那我防谁呀?”吴妄笑着推辞。
“学院里自然如此,但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学院里呆着。外头的世界,你仍然需要保持警惕。这枪,便很有收下的必要了。”
“可是——”
“你说,它很珍贵——这世上的一切,其自身都有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价值被赋在了它使用的意义中。米迦勒若是一直蒙尘,不就失去最基本的意义,变成一坨冰冷的死物了吗?那又谈何价值?”
“校长,您可以把米迦勒交给另外一个更合适的人用,那它一样能体现价值。”
“你就是最合适的对象。我说的最合适,并不是说你用它最合适,而是作为礼物送给你最合适。觉得是收买也好,献媚也罢——”李鹤棠遥遥指了指沙发上的潘多拉,“她之于我们学院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而你之于她,想必也是很重要的吧。你,就是我们接触她的桥梁。”
还是因为潘多拉吗?又是把自己当作工具了……
吴妄神色僵硬,左右手大拇指来回顶着。
“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显得很利用你,也很物化你,好像你就是联谊的棋子一样。但我肯将想法说出来——真小人胜过伪君子。我袒露这些,至少能证明我待你还算真诚。”
吴妄来回顶着的手,停了下来。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因为这番话听着极不舒服,但自己又无从辩驳。
事实是否认不了的。
“而且,你也不想一直都靠她来保护你,对吗?”李鹤棠把玩着提箱的把手,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直直地击中了心脏,摧毁了要害。
吴妄低着头,沉默。
你也不想一直都靠她来保护你,对吗?
当然对啊,对得不能再对了。
先前潘多拉和那条老狗,还有那个变态弟弟战斗时,但凡自己稍稍有一点能力,也不会那么累赘与多余;但凡自己微微有一些办法,也不会如此拖后腿与被动。
苦涩的回忆如电影般于脑内轮播,高潮的部分,便是潘多拉受苦之时——她被卡西乌斯凿入深坑那遍体鳞伤无法自愈的赤身;她被奥古斯都钉在地上破开自己手臂时那凄婉的呻吟……
一遍,两遍,画面不断重演,痛也随之一层一层地叠加。痛叠得很慢,但也正因为慢,每一层,都能有时间完完全全地去体会、去尝尽无限的心酸与苦楚。
当时的自己,在一旁又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现实的大手扼住了吴妄的咽喉,教会了他何为在无奈中窒息。苍白的无力感游遍、霸占全身,和颓废相结合,变为了迷茫无助与倍显差劲的软弱,直至心都被揉碎,连哭喊的力气都失了。
这种滋味,真的太糟糕了……我不要,也不愿再去品尝……
吴妄紧握拳头,指甲攥进肉里也不自知。他重重地锤向了桌子。
嘭!
正在桌子上撑着半边脑袋的李鹤棠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那个……吴妄同学,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呃……咱这是‘满面葡萄’的楠木桌,价格有一点点小高,我也有一点点小心疼,所以……还请照顾一下它的感受哈……”
吴妄还沉浸在里边儿,没有做出回应。想到伤心处,他便又给桌子来了个暴击。
嘭!
“嘎!吴妄同学……”李鹤棠瞪大了眼睛。
“唉。”他叹了口气,瞅准时机,把箱子再重新推到了吴妄的面前。
吴妄攥着的拳头第三次落下,这次,正好锤在了箱子上。
噔!
一声截然不同的撞击声,与完全不一样的手感,让吴妄回过了神。
“你比我想象中还需要它,快拿着吧。”校长的表情略显忧愁。
“您怎么了?不开心吗?”吴妄抬眼望去。
“开心,我满脸都是开心。你拿了米迦勒我就更开心了。”李鹤棠心疼地摸着桌子边沿。
快拿吧,放过桌子吧。李鹤棠心想。
“谢谢校长。”吴妄这次没有拒绝,拿过了箱子。
有了它,以后自己也能帮上忙了吧?吴妄眼神柔缓,抚摸着箱子,心中这般想着。
可这时,李鹤棠发现,箱子被移开的位置底下,已经出现了小裂隙。
这是……被箱子压碎了?那还不如不垫!也对,拳头是软的,可箱子是硬的啊。李鹤棠心中为自己的画蛇添足悲伤不已。
“噢,对了,校长。”吴妄再问道。
“啊?”李鹤棠抬头,眼神荒凉。
“这个我平时该放哪才不会被发现?”
“你放裤兜里就行了。”李鹤棠有气无力地回答完之后,就又低下了头,呆呆地盯着那道小裂缝。
“放裤兜里?可是,这样不会容易掉出来吗?裤子口袋对它来说太浅了,这样更容易被发现呀。”
算了,算了,碎碎平安……李鹤棠的瞳孔重新凝聚,当强迫自己从难过中走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刚刚的回答是有问题的:“啊?不是,不是,有枪套的,你别在腰上。”
“那如果过检查,比如医院、地铁、火车、高铁什么的呢?”
“你说这是演戏的道具枪。”
“要是人家不信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
闻言,还是这种不负责任的言,吴妄诧异地眨了眨眼。
“我真不知道了。”李鹤棠一副你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的表情。
“那以前其他人是怎么过检查的?”
“以前的规矩,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严格很多。而且以前他们也主要是自己开车,不乘坐公共的交通工具,并尽量避免进入要检查的场所。”
“好危险啊。”吴妄心惊胆战。
“的确是有风险的。”李鹤棠不置可否。
可就算冒着风险,自己也是要拿的……
“校长,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不会打枪。”吴妄摸了摸后脑勺。
“没事,这不是什么关键的问题,不会是可以学的。下午我带你去试射场地,手把手教你初步的一些东西。”
“好,那就麻烦您了。”吴妄点点头。
“说到下午,我看看现在是几点了。”李鹤棠低头看了看腕表。“嗯?已经是下午了?现在两点钟出头……时间这么快的吗?”
“是好快啊。”
“吴妄同学,远道而来还让你们没吃上饭,是我的疏忽与失职。我原本打算自己做的——这里有厨房,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结果忘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李鹤棠诚恳地表达着歉意。
“校长言重了,晚一点没事儿的,而且我也不饿。”
“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是礼节问题。瞧我这记性,怠慢了客人,真是的……吴妄同学,你先坐一会吧,我现在就去准备。”李鹤棠说完之后果断起身,钻入了厨房。
好吧。
吴妄伸了伸手,扭了扭腰。他看向了潘多拉的方向。
你还没醒呀?
吴妄拿起手提箱,笑着走到了沙发旁。
有了米迦勒,我就和以前不一样啦,我关键时刻不会那么慌,也不用你一直操心啦。
想着想着,吴妄的嘴角就微微上翘。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情绪表达。
吴妄在潘多拉的腿弯处坐下,将手提箱放在了茶几上。
好了,让我再多看看你睡觉的样子吧。
当吴妄再满是笑意地看向潘多拉时,却发现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地颤抖,毯子也随之一点点地偏移。
“……”毯子下隐有柔弱的低吟传来,细小,但又真切。
“你……你怎么了!你……你不舒服吗?是我坐到你身上了吗?”吴妄脸上的笑容迅速敛起,重新挂上了慌乱,并一把站起身来——事实证明,就算有了米迦勒,他和以前也是一样的,至少暂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