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小姐,午安,今天下午在五十六号咖啡厅内有一场聚会,**女士也会过来,请问您有时间吗?”
“德拉克先生,谢谢您的邀请,但是很抱歉,科学院的卡诺教授已经和我预约过下午的时间了。”
街道上的少女——其实并不能称为少女了,她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二十,但是外貌却意外的看起来很年轻,时光在她的身上像是驻足在十六岁一样,青春未散,年华依旧。
她轻轻的摆摆手,拒绝了自己身边一位风度翩翩绅士的邀请,被少女拒绝的绅士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情,只不过听到被拒绝的原因是因为卡诺教授的提前预约,而卡诺教授又是一位男性——这让他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很好的被他藏了起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场聚会如果缺少了您,必然会失去不知多少光华,如果有机会,我能预约您下次的空闲时间么?”
“嗯,下次……一定。”
雨果轻轻的点了点头,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太对劲,甚至连承诺德拉克的时候都是恍恍惚惚的,也许马上就会忘记了也说不准。
听到能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后,德拉克微笑着离开了,他的仆人为他拉开了四轮马车的车帘,那丝绸的帘垂上是白天鹅的细绒,贵的像是直接镶了一层厚厚的法郎。
然而直到德雷克远去后,雨果还是没有怎么回过神来,她似乎有些迷糊,怔怔的站在街道的一层,时不时漫无目的的走两步,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一样。
“还是……回去吧。”
雨果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转身试图往回走。
她内心很乱,乱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上街,又为什么迷茫。
1819年,初离豆蔻的她就带着青涩和稚气创办了《保守文艺双周刊》,成为巴黎文学界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因为家庭与教育环境的印象,雨果的作品几乎全是歌颂保王主义与宗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文学家。
她的《颂歌集》中更是将她对君主与封建的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对于君权与君威,她像是一名忠诚的卫道士将他们歌颂。
然而,在《颂歌集》仅仅发表一年后,她的思想就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与改变。
随着自由主义的兴起,雨果内心的保守主义思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在随后的时间里,浪漫派文学家大仲马,缪塞等人邀请她组成了“第二文社”,原本右倾保守的她慢慢的朝着左翼的道路上走去。
1830年的七月革命本应该是她人生巨大的转折,不朽于世界的《巴黎圣母院》将在1832年左右创作出世——这原本将是她思想转变的一大体现,曾经鼓吹与歌颂的贵族和教会在自己的笔下成了伪君子于小丑,反而是普通的人民变得光辉而伟大起来。
然而,这个世界的七月革命发生了巨大的变异,代表资产阶级的奥尔良金融王朝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仍然是一个专制的帝国,法兰西第二帝国——虽然她比波旁王朝更加自由与民主,但是本质上肯定不会有较大的变化。
这件事情的变异让雨果内心世界变得异常复杂起来。刚刚诞生却十分激烈的左翼思想与长年累月根深蒂固的右倾主义在她的脑海里激烈的碰撞着。这让她面对复辟的第二帝国不知道是应该歌颂,还是应该斥责。
在这混乱的社会中,她找不到寄托灵魂之物。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雨果走在街道上,四周的铜管与泵机不断吞吐着蒸汽,白色与灰色的迷雾笼罩在一条条昏暗的街区之中。
“小姐?这位小姐?”
“……”
“这位小姐!”
“嗯啊?!”
雨果惊讶站在了原地,这种像是梦游一样的状态终于随着身边一名年轻男性的呼喊和拉扯而打断。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街道的死角处了,在她的眼前是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黄铜管道,管道的缝隙处还不断泄露着白色的蒸汽,嘶嘶的间断声似乎证明了附近泵机内的压强有多大,蒸汽温度有多高。
“我说……这位小姐,你是没有睡醒吗?”
拉扯住雨果的男性似乎有些不悦的抱怨着——毕竟他的手上还抱着一大堆的书和报,那厚厚的一叠让他必须双手捧着才能够走。
为了拉着梦游一样的雨果不撞到管道上,他手里的书自然毫无意外的因为不稳固而掉下来几本,地上黑乎乎的机油痕渍和各种各样的锈尘肯定不会让这些书会有多么干净。
“非常抱歉,先生。”
看到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导致他人麻烦后,雨果很愧疚的对着眼前的年轻人道歉,然后弯下了腰,立刻帮着他捡起地上掉的那些书和报来。
“没事,下次走路注意点就好,你这样很危险。”
那名年轻的男性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在意的,这让雨果感觉安心了不少,但是在为他捡着地上散落的书籍和报纸时,她又觉得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起来。
《颂歌集》,《颂歌与长诗》,《布格?雅尔加》,《克伦威尔》……这些,这些不都是自己写的吗?
雨果捡起所有的书本和报纸,在还给这位年轻人的时候,她单纯好奇的问了一句。
“先生,如果仅仅只是一两本还是巧合,但,您手中的书似乎全是……是维克托小姐的著作,您是对她的作品感到十分的热爱吗?”
“热爱?”
那名年轻人愣了一下,他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是目前的雨果的话,我不能这样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现在的雨果还不够,因为现在的她只是一条自己都认不清自己的糊涂虫。”
年轻人肯定的说着。
其实这话并不能说毫无根据,《巴黎圣母院》是雨果无可否认的辉煌,在完成《巴黎圣母院》之前,雨果的思想一直在左右之间摇摆不定,总有一种模糊而忧郁的感觉,这也导致她的作品里的情绪总是显得那么踟蹰。
也许是《巴黎圣母院》的创作过程中,闭门的那几个月让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思考与沉淀的机会,也许在那几个月中,她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情感与思想,这些情感与思想最终融合在一起,在这本传世名著之中像一座爆发都火山一般,全都喷涌了出来。
“糊涂虫……”
听到这样的评价后,雨果不由自主的鼓起了两腮,像是一只生气的河豚。
“既然您认为她是一条糊涂虫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拜读她的著作呢?”
“因为下午要和卡诺教授一起去拜访她吧,所以顺便再重温一下她写的这些书。”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拍了拍书上沾的那些灰土和油渍颗粒。
“好了,这位小姐,下次走在路上请注意一点,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